29、聯大往事(二)(第3/5 頁)
賣二手西裝、皮鞋等用品的廣告,常吃館子的同學也只好改去食堂。教授們兼職會計和西席,為明天下鍋的米麵奔波不休。
卓寒山依然有錢。他家裡寄來的支票源源不絕,每次拿回新買的衣衫、食品,林弱水總要問一句:“爸媽又寄錢了?”
“嗯。”
“上海已經淪陷了呀,勸勸他們暫且別管生意,避到鄉下去?”
“沒事。”
卓寒山總這樣三言兩語打發她,不解釋,更不主動提及父母。林弱水常想,是否因為他從小被寄養在別處,才對親生父母如此淡漠?可公婆在如此困境中卻想方設法寄錢來,可見是很愛兒子的。
自從搬到陳家村,林弱水覺得自己與世隔絕了。每日一下課,卓寒山就騎腳踏車接她回家,連跟同學朋友交流的機會都沒了。丈夫的寡言讓人如此寂寞,林弱水有時一天說不到十句話,只好大聲朗誦課本,以免忘記聲帶的用途。一次去集市,見有人挑著擔賣毛茸茸的小雞小鴨小兔,林弱水如獲至寶,各買一對帶回去當寵物飼養。
扯一根電線是很貴的,村民家中點桐油燈,為了節省燈油,一般入夜便睡。這小小的吊腳樓便浸入濃郁無邊的黑暗中,彷彿大海中的一葉孤舟。樹枝被風折斷、小獸經過灌木的聲音都讓林弱水心驚。
她想念去世的母親,擔心下落不明的父親,對學業和前途迷茫憂愁。卓寒山從來沒有跟她談過任何心裡話,沉重的心事無處訴說,枕邊人的冷漠不僅僅像木頭,更像鋼鐵。他沒有朋友,不聊天,不寫信,宰殺活雞活魚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他的面板是陰冷的,只有在做“那些事”的時候會暖化一會兒。
更讓弱水感到難過的是,每當她來月事,疼痛又疲倦,正需要人抱著撫慰時,他偏偏不來。卓寒山在這幾天中會單獨睡在一張小行軍床上――抱著他那顆灰綠色的、古怪的化石收藏品。這是多麼的使人傷心!林弱水甚至會想,他喜歡她、追求她、向她求婚,是否只為了合理合法的做“那件事”?而一旦她不能提供這種服務,他便對她失去興趣。
不,卓寒山還有一件執著的愛好,那就是養胖她。他有時在飯後撫摸她的上臂、腰肢和腿,捏一捏,彷彿在試手感。林弱水吸收不好,本來就不容易長胖。檢驗完,他總是不太滿意。
“再多吃一點。”他說。
每當這種時候,林弱水心中總是涼颼颼的,因為她也常見卓寒山這樣去試家中喂的那口豬。摸一摸,覺得瘦,於是再添一耙豬草。
“過年就能吃了。”他說。婚後一年,林弱水突然覺得對身邊這個最親近的男人感到有點害怕。
然而矛盾的是,每當她覺得鬱悶乃至失望的時候,丈夫的優點又凸顯出來:體貼、能幹。她梳頭的時候,他捧著鏡子站在身後;每次吃魚,他總把魚眼下最精華的蒜瓣肉剔出來給她;下大雨,他背起她趟過齊膝的泥濘。他騎著單車帶她上學,單車在青石板上噠噠作響,他說:“抓緊我。”弱水抱緊丈夫的腰。
一半是冷漠詭異,另一半卻是難捨的體貼。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呢?林弱水在這片迷霧之海中越陷越深,回首已看不到來時的岸了。
婚後第三年,卓寒山畢業了。昆明廟小,大部分畢業生離校後都選擇去重慶等地覓職。林弱水本來做好兩人要暫時分離的準備,誰知卓寒山畢業後天天蹲在家裡餵豬種菜,圍著灶臺和老婆轉悠,根本沒有找工作的打算。導師氣得直跺腳,劈面罵他“鼠目寸光,胸無大志”,卓寒山木著一張臉,左耳出右耳進,絲毫沒有羞愧的意思。
林弱水沒有辦法,勸他幾次,他只說:“世道亂,你一個人不安全。”
“我還有一年畢業,下課就回家,不會有事的。男子漢大丈夫,你不要因為我耽誤了事業,總是讓爸媽寄錢來,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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