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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回目光,和顏悅色地對暖閣內坐立不安的徐尚書道,「徐卿繼續說,朕聽著。」
兩刻鐘後,徐尚書帶著滿身冷汗,告退出了東暖閣。
出去時正好迎面撞見等候的蘇懷忠蘇公公。
「蘇公公來了。」徐尚書勉強打了招呼。
「喲,徐老大人的臉色怎麼這麼差。」蘇懷忠好心道,「是不是累著了。要不要去旁邊坐一會兒,用些點心,歇一歇。」
徐尚書苦笑搖頭。
今日面聖,陛下批閱得格外仔細,將一份例行京察奏本里的幾處疏漏,連帶一個錯字,挨個圈出來了。
雖說天子仁厚,什麼斥責話語也沒說……身為臣下,羞慚無地。
徐尚書掩面而去。
蘇懷忠目送著吏部重臣倉皇遠去的背影,琢磨了片刻,低聲對御前伺候的幾個徒子徒孫道,「今兒諸事不利,各自把皮都繃緊些!御前別犯錯!」
御前小內侍們肅然點頭,將腳步聲更輕了。
蘇懷忠輕手輕腳地進去,跪下請安。
紫檀木大書桌後,元和帝應聲沉穩抬頭,目光往蘇懷忠身後一掃,沒人。
「沒跟著你入宮來?」
蘇懷忠起身垂首回稟道,「梅學士先回家去了。」
元和帝隨手翻開下一本奏摺,「見著人了?如何?」
「人瘦了些,唇色發白,氣色看著不太好。陛下賜的參薑茶喝了一盅,精神明顯緩過來不少,臉上也有血色了。」
元和帝點點頭,又問,「他對他那夫人態度如何?」
蘇懷忠這下為難了。
他思來想去,斟酌著用詞,最後硬著頭皮如實回答,「新婚不久的夫妻,幾個月未見,自然是……是態度親近。梅夫人說了句『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梅學士回贈了個玉鐲子給梅夫人。」
通了地龍的東暖閣,彷彿一瞬間凍結,墜入了冰天雪地之中。
紫檀木書桌後的年輕帝王半晌沒說話。
東暖閣裡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只有庭院裡的細微流水聲,依舊在耳邊淙淙響著。
最後,還是元和帝輕笑了聲,打破了暖閣窒息般的安靜。
「是了,新婚燕爾,正是如膠似漆時,朕卻強命他出京辦差,倒成了棒打鴛鴦的惡人了。……難怪他不願來見朕。」
蘇懷忠聽到最後一句,心裡猛地一跳,急忙回稟分辯,「回陛下,梅學士的原話,『臣滿身塵土,先回家中稍作洗漱,儘快入宮面聖述職。』以老奴看來,梅學士的神色並無任何委屈不滿,疲憊倒是有的。確實是風塵僕僕。」
元和帝聽了,神色略緩和了些,「你沒有和他說,朕在這兒一直等著?」
「老奴說了,但梅學士確實身上沾染了些灰土,以往幾次回京的慣例,也都是先回家沐浴,再入宮面聖。老奴就沒堅持——」
對著桌後泛起冷意的烏黑眸子,蘇懷忠心神俱震,急忙跪下,「老奴的過錯!老奴這就去梅學士府上,把人親自請來!」
「人既然沒請來,又何必現在去。平白打擾了他們夫妻的春閨畫眉之樂,對朕生出怨懟。」
年輕的君王起身走了幾步,將半開的窗欞全數開啟,迎面對著呼嘯刮進的穿堂冷風,心平氣和道,「無妨,朕在這裡等他。」
上等和田玉雕刻的梅枝傲雪鎮紙放在桌案上,鎮住了三尺素紙。
元和帝提筆挽袖,筆走龍蛇,寫下八個行草大字: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第3章
梅望舒進宮的時刻,正好午時正。
領她往東暖閣走的內侍是個熟人,算是蘇懷忠公公的乾兒子,負責御前司茶的小洪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