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疊雪裁霜(上)(第1/2 頁)
窗外正對的通衢大道上,最末尾的一架抬閣剛剛經過,迎神賽會的佇列在程橋前折而向西,繼續繞城而去。此刻打遠近趕來的商旅藝人暫時取而代之,登上了歡汴的舞臺,一時市中手藝雜技各類熱鬧,不亞元宵。人們拿著各樣火尾雀造型的花燈、糖人,用五光十色羽毛做成的塵尾,遊逛於珍異百貨之間。
懸光堂二樓的隔間卻彷彿沉入了鏡湖的水底,那窗即是透明的水面,當節日的暖陽、喧囂和歡騰穿過時,於無形中化作了餘溫,殘聲和沉滯……
……治鏡閣彷彿上下調轉的湖底。水銀明鏡散出的白光不足以照亮整座塔閣,越往高處,黑暗就越濃,令人不禁生出無窮無盡的錯覺。
何憂從寶匣中拿起小刀,在手上掂了掂,感到比預想的分量要輕上許多。小刀以沉香木作柄,玳瑁為鞘,兩端的金平脫雲紋在水銀瑩亮的光輝中明晃晃閃爍。柄尾的小環上掛著一枚玲瓏精緻的法鈴,寸許口徑,鈴壁薄得透光,似由瑩白玉石打磨而成,顯然即是絨布上所謂的“三清鈴”了。
何憂以食指挑起鈴口,見其中並無鈴舌,內壁密密刻有道家雲篆,字意難辨。他鬆開手指,玉鈴無聲無息地垂落下去,居然未聞響動。
抽出刀身的一瞬,一股飄風從中迸然而出,呼地卷地向外吹散開去,在水銀明鏡上搓起圈圈縠皺。灰塵四起,朦朧月色中宛如細雪飄飛。何憂耳邊的發須微微蕩起,衣袖如在水中漂浮般緩慢地擺動。
細看那刀身通體烏黑,逸散著柔膩的光澤,乃由烏木製成。從它厚背無刃,圓鈍無鋒的造型來看,這是一件在書房中常見,作裁紙之用的開信刀。
何憂輕觸刀身,但覺手感溫軟,似有柔風在指尖纏綿,有如寂寞的孩童拉住了夥伴的手。貼近刀柄之處的刀身根部鑲有一粒不大的寶石,色如葡萄晶瑩含水,正中一道細線流光界緣分明,像極了強光下貓兒的眼睛,神光凜冽,宛然如生。
自九歲上島入閣,他便遠離了鉅富之家金玉滿堂的富貴,再未享有過一日侯服玉食的生活。他日夜唯鏡湖雲水相伴,除了治鏡閣中所藏古硯石刻,於錢財珍寶幾無所見,因而不甚懂得分辨這柄開信刀在工藝上如何超絕,或其形制上隱含著何等寓意,只知一眼之下,這貓睛便已令他感到蕩魂攝魄的震懾。
刀身上的陣陣香氣令人舒暢,他不禁把刀拿在手中反覆把玩。四耳走了過來在刀柄處磨蹭。突然,它那雙同為葡萄色的眼睛注意到了刀身上的寶石,全身猛地一縮,向後彈起,彷彿受到了不小驚嚇。何憂一愣抬眼,見四耳已遠遠躲到了角落裡,全身毛髮倒豎,盯著開信刀的眼中充滿戒備。
“別怕,”何憂衝四耳晃了晃刀柄,貓睛中的細線旋動,好像眼珠在轉,“假的。”
四耳發出了厭惡的叫聲。
何憂收刀入鞘,略一沉吟,將之揣入了袖中。他獨處孤閣,亦無交往之人,甚至從未想過今生除此地以外的歸宿,因此自然而然地認為,絨布上“斷勿擅動”的告誡對自己是個例外。寶物在他這個註定要埋骨於閣中之人手上,與放在銀鏡之下的暗格中有何區別?閣中日常造冊修目,不少用得著它的地方,不如收來物盡其用。
他返回“月”字號閣架旁再次用髮簪驅動機關,在“咔咔”的機括聲中,水銀回流,銀鏡抬升,很快一切恢復如常。晨光熹微中,他拖著疲倦的步子,回到了小屋。
……
講到此處,何憂停了下來。江離隨即起身,到爐邊去為壺中添滿了水。
自從何憂口中聽到“六翮”後,他便一直心懷忐忑地等待著這二字被再度提及。既然“六翮”出現在了世氏關於寶物的訓誡之中,那麼理所自然,寶物與六翮必然存在一定的聯絡。可聽了半晌何憂的描述,卻再未有隻字與六翮有涉。
他急切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