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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麼看著一個陌生的男子,已經算是失態了。
她怔怔地偏過頭,不再與他對視,好像心裡那種怪異的難受也輕了些。
嘴巴張闔著,半晌才憋出一句:「沈將軍是來見陛下的嗎?」
沈烺默了片刻,然後慢慢地走上臺階,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廊廡都顯得逼仄,阮阮下意識退後兩步。
他垂首望著她,便也不再逼近。
這般直白的目光放在旁人身上都該是無禮的,可他恰到好處的距離感又讓人覺得恭謹。
沈烺素日冷凌的目光偏向平和,「是臣唐突了娘娘,臣有一個妹妹,與娘娘年歲相仿,容貌亦有幾分相像,方才那一剎,好像看到了臣的妹妹。」
他似是自嘲地笑了笑,前頭語氣輕鬆,末尾四個字卻咬出了重量。
阮阮心絃忽然震動了下,「是嗎?」
忽然想起沈烺是有個未婚妻的,棠枝同她說過,那未婚妻就是顧大人的女兒。
如此說來,他們本該是這段緣分的,可阮阮就算想順著他的話套近乎,也不能戳人的心窩子,話到嘴邊的義父也嚥了下去。
沈烺含笑說:「臣少時家徒四壁,土坯和垡子壘砌成牆,內屋中央擺著口大鍋,朝南的木窗下有一方土炕,一到冬日,一家四口擠在炕上取暖,窗紙擋不住風,娘把妹妹穿不下的棉衣裁下來,一錘一錘地釘在窗牗上。」
他說得很細緻,那些陳設都是在腦海中有了具象。
阮阮想像著夢裡看見過一遍又一遍的泥草房,眼前漸漸模糊了。
沈烺繼續道:「屋外有個小院子,平時曬莊稼,雞窩裡有兩隻雞,每天放出去找蟲子吃,日頭西沉的時候自己就會回來,雞窩旁搭了一座小草屋,妹妹養了她最喜歡的兔子,這樣的日子雖然清貧,但一家人在一起,每天都很快樂。」
他似有似無地嘆了口氣,「後來州縣鬧饑荒,爹臥病不起,家裡的雞被人偷走,最後一罐小米也快要吃光了,爹孃瞞著我和妹妹,每日一頓小米湯省給我們吃,後來實在是不行了,爹病得快死了,餓得氣兒有進無出的,娘無奈,偷偷將妹妹的兔子燉了湯。娘哄妹妹說,兔子是跑丟了,夜裡妹妹躲在小草屋旁偷偷哭,其實白天娘剝下兔毛出去賣的時候,妹妹在門口面看到了,卻沒有戳穿孃的謊言。那段時間真的很難,爹一病不起,孃的眼睛也一直不好,後來他們還是死在了饑荒。」
阮阮聽到這裡,只覺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口被撕開,細細密密,疼得讓人無法呼吸。
沈烺聲音漸漸有些沙啞,「朝廷遷民救粟,災民都往南邊逃荒,我和妹妹跟著一起走,妹妹身子不好,一路上總是發高熱,沒辦法只好在安西縣的一處破廟棲身,白天我去河邊摸魚,到山林裡摘果子,每天變戲法地給妹妹帶東西回來,妹妹膽子小,一枚松果都能把她嚇哭。」
阮阮的眼淚一顆顆地往下落,陌生又熟悉的記憶一點點地漫入腦海,「松果,哥哥拿松果嚇唬我……」
沈烺眼底閃動著淚光,含笑,聲音有些哽咽,「妹妹說,她知道娘把兔子燉了,可她一點都不怪娘,以後有了錢,能吃上飯,我們還要養兩隻兔子……」
「和哥哥一人一隻,你命裡缺火,我命裡缺水,咱們的兔子就叫『火火』和『水水』,一隻跟你的名,一隻跟我的名……」
阮阮口中喃喃地接上他的話,都是她從前常常掛在嘴邊的,她笑著笑著,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掉。
沈烺抿著唇,沉默了一會,「我和妹妹的名字,是爹請村裡識字的夫子幫忙起的,命裡缺火就叫沈烺……」
阮阮哭得泣不成聲,「命裡缺水的……就叫沈沅。」
沈烺牽唇一笑,「我們的名字都很好聽,是不是,阿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