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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是蔣天佐和陳敬容的到來。

蔣天佐我不熟,只讀過他翻譯的《匹克威克外傳》;陳敬容是詩人,在上海時我們住的不遠,她還到我家來過,我當年為她的一首詩《邏輯病者的春天》刻過一幅抽象得很的木刻插圖。(這幅木刻幾十年來是我資產階級藝術思想的靶子,是我的包袱,一挨批評總少不了提起它;不過至今看來,事隔四十九年,我覺得這幅作品還真了得!一個二十二歲人的手藝!)

怎麼是陳敬容跟蔣天佐一起從上海飛香港來了呢?陳敬容跟戈寶權不是好朋友的嗎?她這一走,豈不叫戈寶權傷心到家?適夷先生跟戈寶權也是好朋友,他十分不高興,他告訴我當天戈寶權跟陳敬容原是約好晚上一起吃飯的,不料卻跟蔣天佐到了香港。

樓適夷卻又要我幫蔣、陳找房子,說是住在加連威老道的葉以群交待下來的。這有一層「上面」的意思。

樓不會講廣東話;我會,我太太又是廣東人,於是在隔壁為他們找到一間小樓上有陽臺的房間,五十塊錢一個月,但我們暗自商量好,別讓村子的人幫他們挑水,要水用就自己動手!果然,每天他們兩個來來去去忙著在井邊洗衣,提水,十分之勉強費力。若果戈寶權有知,一定也覺得痛快,我們給他出了點聊勝於無的冤枉氣。

從九華徑出去的人大都當了官

記得蔣天佐大清早在村子隨地小便,給九十歲的曾老先生碰見,要用手杖揍他,給人解勸才脫了大難。老先生根本不管蔣天佐會是未來的中央文化部辦公廳主任,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接著是楊晦先生全家。楊住九華徑最高坡上的那幢殖民地形式的屋子裡,地方雖大卻太潮濕。沒有辦法了,他夫婦孩子太多,(三四個之多吧?)別的地方容不下。

四川的作家巴波和李霽樹夫婦填補了我們中房的位置。我原不認識他們二位,是借居在砵蘭街「文協」樓上的、木刻同行張漾兮老兄的介紹才弄到九華徑來的。

巴波又牽連來解放後在國務院任典禮局局長的餘心清老先生。餘先生是馮玉祥將軍舊部。巴波兄跟他怎麼認識的我不知原委,只知餘心清以後發表在《華商報》上的連載《在蔣牢中》是巴波兄的手筆。

餘心清老先生住的是一間原來堆放本村拜神祭會儀仗的小套間,滿是跳蚤蚊子;餘先生年紀大,身體魁梧,加上一大把花白美髯,令我們肅然起敬,於是幫他打掃地面,滿屋噴射d d t,還掛蚊帳。

回北京幾十年都沒有想到再去看看他,何況這位局長不一定記得起曾經幫他在九華徑掛蚊帳、打掃住處這些屁大的事的小夥子。「文革」開始後他向周恩來總理寫了一張小小的告辭信:

「士可殺,不可侮。」告別了人世。

我又接來了嚴慶澍兄的全家,嚴慶澍又拉來所謂的「胡風分子」耿庸兄和廈門大學的忘了名字的兩位教授。

一座堆草用的石樓也成了居室

後來不知怎的我在江西贛南時的老朋友顧鐵符兄也住進了村子。此人從修築飛機場到考古鑒字、自然科學無一不會,是位達文西式的特號奇人。我們後來一直共同生活在北京城,他在故宮博物院工作,也即是說我住在「大圈圈」,而他住「大圈圈」的「小圈圈」裡。間或年邂逅一次。

文協通知我去接臧克家先生夫婦。克家先生在上海的時候住虹口的一座日本房子裡,我常去找他,得到他許多幫忙和照顧。見到他們夫婦和兩個孩子,真是十分高興。我告訴他,給他們找的住處是一整座石樓,上下兩層,門外一座小橋……新屋!……二十元一個月!

「這可能嗎?小橋、新屋,二十元……」臧先生睜大眼睛。

是進村右手第一間堆草用的小石樓,村後山上的一道小河經過門前流出荔枝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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