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頁(第1/3 頁)

次日一大早之雍來推醒了她。她一睜開眼睛，忽然雙臂圍住他的頸項，輕聲道：&ldo;之雍。&rdo;他們的過去像長城一樣，在地平線上綿延起伏。但是長城在現代沒有用了。

她看見他奇窘的笑容，正像那次在那畫家家裡碰見他太太的時候。

&ldo;他不愛我了，所以覺得窘，&rdo;她想，連忙放下手臂，直坐起來，把棉袍往頭上一套。這次他也不看她。

他回到臥室裡，她把早餐擱在託盤上送了去，見她書桌抽屜全都翻得亂七八糟，又驚又氣。

你看好了，看你查得出什麼。

她戰後陸續寫的一個長篇小說的片段，都堆在桌面上。

&ldo;這裡面簡直沒有我嚜！&rdo;之雍睜大了眼睛，又是氣又是笑的說。但是當然又補了一句：&ldo;你寫自己寫得非常好。&rdo;

寫到他總是個剪影或背影。

她不作聲。她一直什麼都不相信，就相信他。

還沒來得及吃早飯，秀男已經來了。九莉把預備好的二兩金子拿了出來，笑著交給秀男。

之雍在旁邊看著，也聲色不動。

這次他又回到那小城去，到了之後大概回過味來了，連來了幾封信：&ldo;相見休言有淚珠……你不和我吻，我很惆悵。兩個人要好，沒有想到要盟誓，但是我現在跟你說，我永遠愛你。&rdo;

&ldo;他以為我怕他遺棄我，&rdo;她想。&ldo;其實他從來不放棄任何人，連同性的朋友在內。人是他活動的資本。我告訴他說他不能放棄小康。我可以走開的話，他根本不相信。&rdo;

她回信很短，也不提這些。賣掉了一隻電影劇本，又匯了筆錢給他。

他又來信說不久可以有機會找事，顯然是怕她把他當作個負擔。她回信說：&ldo;你身體還沒復原，還是不要急於找事的好。&rdo;

她去找比比，那天有個美國水手在他們家裡，非常年青，黃頭髮，一切都合電影裡&ldo;金童&rdo;的標準，見九莉穿著一身桃紅暗花碧藍緞襖，青綢大腳袴子，不覺眼睛裡閃了一閃，彷彿在說&ldo;這還差不多。&rdo;上海除了宮殿式的汽油站，沒有東方色彩。

三人圍著火盆坐著，他掏出香菸來，笑向九莉道：&ldo;抽菸？&rdo;

&ldo;不抽，謝謝。&rdo;

&ldo;不知道怎麼，我覺得你抽菸她不抽。&rdo;

九莉微笑，知道他是說比比看上去比她天真純潔。

比比那天一派&ldo;隔壁的女孩子&rdo;作風，對水手她不敢撩撥他們，換了比較老實的，她有時候說句把色情大膽的話，使九莉聽了非常詫異。她是故布疑陣，引起好奇心來，要追求很久才知道上了當。

她問他有沒有正式作戰過，他稱為bat臉上露出恐懼的神情。九莉只知道這字眼指中世紀騎士比武或陣前二人交戰，這是第一次聽見用作&ldo;上火線&rdo;解，覺得古色古香，怪異可笑。那邊真是另一個世界了。

她沒多坐，他們大概要出去。

比比後來說：&ldo;這些美國人真沒知識。&rdo;又道：&ldo;有些當兵以前都沒穿過鞋。&rdo;

&ldo;他們倒是肯跟你結婚，不過他們離婚容易，也不算什麼，&rdo;她又說。

忽又憤然道：&ldo;都說你跟邵先生同居過。&rdo;

九莉與之雍的事實在人言藉藉，連比比不看中文書報的都終於聽見了。

九莉只得微笑道：&ldo;不過是他臨走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