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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順治十四年的時候,眼見得清人入主中原已坐穩了江山,少年天子治國有術,倡言「滿漢一家」,令廣大漢人士子刮目相看,從仿惶苦悶中解脫出來,決心脫胎換骨為新朝效力,於是大江南北老少儒生紛紛埋頭苦讀聖賢書,制藝八股文章,期望以科舉致仕而出人頭地,耀祖光宗。然而躍躍欲試的儒生們卻時運不濟,遭遇到了震驚一時的丁西科場案。這年秋天,南北兩地開科取士,稱南闈和北闈。在放榜之後,北闈士子鼓譟大鬧,扯破了榜文。南闈士子更是群情激憤,怒不可遏,社會鼓盪。
先是由北方的無名氏寫了一本《萬金記》,萬即南闈主考官方猶之姓去掉上面一點,金即南闈另一主考官錢開宗之姓去掉右部,來揭露方錢二人弄權科場,大撈油水的內幕,一時在社會上流傳甚廣,在江寧書肆十分暢銷,輿論譁然。長洲尤西堂侗(即尤侗)又作了一部《鈞天樂》,也是講考試行賄買通關節之事,此書在京師傳得滿城風雨。當時,「尤侗、湯傳楹高才不第,隱姓名為沈白、楊雪,描寫主考何圖,盡態極妍,三鼎甲賈斯文、程不識、魏無知,亦窮形盡相」,「上震怒,遂是有獄」。
對才子尤侗,順治帝一向很賞識,常在宮中吟頌他諷刺當朝弊政和表現百姓疾苦的《煮粥行》。順治極其佩服尤侗的文采,稱其為「真才子」。他甚至把尤侗的其它許多詩文也譜成曲,時常令樂工們彈唱,品悟詩文意趣。順治對尤侗、歸莊等人的作品甚為寬容,此類譏刺當朝的詩文若在後朝或前朝,作者必殺無疑。是故當人盛讚年輕的順治帝的開明之舉:「樂府流傳入禁廷,月明一面唱瓏玲。詞人不坐青邱禍,老退閒書貝葉經。」其中的「青邱禍」係指前朝明太祖朱元璋因不滿大臣高啟的一首詩而將其殺死的字禍舊事,而這種事情若發生在稍後的乾隆朝,還不知要株連到多少人呢。
文字之獄,是明清史上普遍而又獨有的特徵。當蒼頜造字的時候,他或許不會想到本應造福於蒼生的文字竟也會給人類帶來災難吧?當然,罪不在蒼頜,不過,當蒼頜的在天之靈看到由他創造的文字給後人帶來的負面影響——災難、血光之時,他會不會深深後悔呢?所幸,大清的少年天子順治帝是一位開明的君主,這種悲劇在他在位的時期基本上沒有發生過,這豈不是漢族士人的一大幸事?
須知,明末清初之際,江南一帶有不少漢族士大夫在思想上甚至在行動上堅決反清,最典型最有影響的莫過於這一時期最傑出的三位著名思想家——顧炎武、王夫之和黃宗羲了。正如《清史稿》中所寫的那樣:「天命既定,遺臣逸士,猶不惜九死一生,以圖再造。及事不成,雖浮海入山,而回天之志,終不少衰,……呼號奔走,逐墜日以終其身,至老死不變,何其壯歟!」
江南一帶由於受明末東林黨、復社的流風遺韻的影響,文人士大夫們始終不肯與大清合作,若是當朝天子認真追究起來,那麼滿朝文武中還能有那麼多的漢人大學士和漢官嗎?還能有現在的徐元文、熊賜履等人在京城裡高談闊論、談笑風生的情形嗎?
身為帝王,貴為天子,順治帝竟把罵自己罵得狗血噴頭的歸莊、尤侗等人的詩文譜成樂曲,佐食下嚥,這難到不體現了少年天子的博大胸襟和非凡的氣度嗎?這對那些飽學而又清高的江南文士不是一個福音嗎?所以,徐元文、熊賜履們不再猶豫,不再「執迷不悟」了。正因為如此,他們的生活和境遇才比他們的父輩們要優裕得多,而他們的才華和能力也得到了最充分的體現,從而博得個青史留名,豈不是善哉?
順治帝寬厚待士的種種做法在朝中的漢官們最為清楚。比如王崇尚、王熙這倆父子便親身體驗過。父子同朝為官,平日裡又備受皇上的賞識,這父子倆也就更加盡心竭力、勤於供職了。可是老虎也有打噸的時候呀,有那麼一回,竟差一點送了兩父子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