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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蠶日的前一日,按著往年的例子,如懿自然是要領著六宮嬪妃前往親蠶,以示天下重農桑之意。所以她必得來皇帝宮中,向他講述明日親蠶禮上要做的事宜。這是慣例,她也只是循例言說,並不需與他相對許久。
可是步上養心殿的臺階時,才知皇帝並不在。候著的小太監很是恭謹,告訴她皇帝會很快歸來,請皇后耐心略等。
似乎沒有一定要離開的理由,她也並未打算過於去拂皇帝的面子,便安然推開殿門,靜坐於暖閣中等待。
春陽和暖,是薄薄的融化的蜜糖顏色。望得久了,會有沉醉之意。她坐在暖閣裡,看著曾經熟悉的每日必見的一切,只覺得恍如隔世。黃楊木花架子向南挪了一寸之地,紫檀書架上的書又換了好些,白玉和田花槽換成了紫翡雙月垂珠花瓶。
還有一沓新謄寫的紙稿。
如懿隨手一翻,眼神便定在了上頭,挪不開半分。她認得,那是婉嬪的字跡,謄的是皇帝的詩。可那上面的每一首,每一行,每一字,都是關於另一個女人的情意。
日光一寸寸西斜下去。如懿坐在暖閣裡,一頁一頁靜靜翻閱,身上寒浸浸地冷。指尖上流過的,是皇帝如斯的情意。
她一直知道他的愧疚,他的思念,他的結髮之情。卻不想,那人在時薄薄的情,歷經時間溫柔地發酵,竟成了濃濃的追憶,再不可化去。
「謁陵之便來臨酹,設不來臨太矯情。我亦百年過半百,君知生界本無生。」
她輕輕地笑了出來。想起從前的新琴舊劍之詩。
「豈必新琴終不及,究輸舊劍久相投。」
連她自己也想不到,看到這一卷卷深情厚誼一刻,心中的難過如百丈堅冰,只能由著自己落下去,落下去,眼睜睜落到不見底的深淵去。她卻居然還笑得出來。
原來最難過的一刻,竟然已不是此刻。是永璟死後他的冷淡與疏遠,是香見再不能生育後他的厭惡與抗拒,讓她居然習慣了這種浩浩愁、茫茫悲,任憑心底絞肉似的搓著,亦能沉緩了呼吸,一字不漏地看完。
捨不得不看,忍不住不看。
字字分明,哪怕從前也有耳聞,但一直不肯去聽,不肯去看,到如今到底是成了落在眼底的灰燼,燙得疼。其實,一直到金玉妍死後,如懿才覺得愧悔,覺得自己可笑,原來與富察琅嬅纏鬥半世,到後來連自己也不分明,到底是落在誰的彀中。
待到明白時,己然半生都過去了。
於是,琅嬅便成了皇帝心底的一朵傷花,帶著血色,盛綻怒放。她的一生,她活著的時候,都未如她死去之後,這般深深地銘刻於心。
琅嬅,她終究是如願以償的。
要她看見這些的那個人,一定也很失望吧。那個人,是多麼希望看到自己的憤怒與眼淚。
而她居然能笑,笑得悽然欲泣,卻無半滴眼淚。
原來一個人難過到了極處,是可以沒有眼淚的。而這樣的難過,一而再,再而三。若真泗淚傍沱,呼天搶地,只怕連一雙眼化作流淚泉都是不夠的。
如懿終於看完了最後一個字,從天下皆知的《述悲賦》,到許多連她都從不知曉的隻言片語,綠衣悼亡。她聽得見自己的呼吸,細弱、悠長、綿軟,續續斷斷
她抬起頭,才驚見那一襲天青色玄線蝠紋長袍,生生撞疼了她的眼。
她竟未察覺,他是何時進來的。她也不敢去想,他是以何種神色,端詳著她看著自己的夫君對另一個女子的情深意切。
多年禮數的教養,比她的心思更順從而自然。如懿起身,行禮如儀。
皇帝的語氣聽不出任何端倪,神色冷冽如冰。不過這一向日子,他偶然見到她,便是這般面孔,倒也尋常。
李玉的臉早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