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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給九莉也做一套一式一樣的，雪青絲絨衣裙，最近流行短襖齊腰，不開叉，窄袖齊肘，下面皺襉長裙曳地，圓筒式高領也一清如水，毫無鑲滾，整個是簡化的世紀末西方女裝。愛老三其實是高階時裝模特兒的身段，瘦而沒有脇骨，衣架子比誰都好。

幽暗的大房間裡，西式彫花柚木穿衣鏡立在架子上，向前傾斜著。九莉站在鏡子前面，她胖，裁fèng捏來捏去找不到她的腰。愛老三不耐煩的在旁邊揪了一把，道：&ldo;喏！高點好了，腰高點有樣子。&rdo;

裁fèng走了，愛老三抱著她坐在膝上，笑道：&ldo;你二嬸給你做衣裳總是舊的改的，我這是整疋的新料子。你喜歡二嬸還是喜歡我？&rdo;

&ldo;喜歡你。&rdo;九莉覺得不這麼說太不禮貌，但是忽然好像頭上開了個煙囪，直通上去。隱隱的雞啼聲中，微明的天上有人聽見了。

衣服做來了。愛老三晚上獨自帶九莉出去，坐黃包車。年底風大，車夫把油布篷拉上擋風。

愛老三道：&ldo;冷不冷？&rdo;用斗篷把她也裹在裡面。

在黑暗中，愛老三非常香，非常脆弱。濃香中又夾雜著一絲陳鴉片煙微甜的哈氣。

進了一條長巷，下了黃包車，她們站在兩扇紅油大門前，門燈上有個紅色的&ldo;王&rdo;字。燈光雪亮，西北風嗚嗚的，吹得地下一塵不染。愛老三撳了鈴，扶起斗篷領子，黑絲絨綻出玫瑰紫絲絨裡子，一朵花似的托住她小巧的頭。她從黑水鑽手袋裡取出一大捲鈔票來點數，有磚頭大，只是雜亂無章。

九莉想道：&ldo;有強盜來搶了！&rdo;不禁毛髮皆豎。回過頭去看看，黃包車已經不見了。剛才那車夫腳上穿得十分齊整，直貢呢鞋子，雪白的襪子，是專拉幾個熟主顧的，這時候在她看來是救星，家將，但是一方面又有點覺得被他看見了也說不定也會搶。

開了門愛老三還沒點完，也許是故意擺闊。進去房子很大，新油漆的，但是並不精緻。穿堂里人來人往，有個樓梯。廳上每張桌子上一盞大燈，桌子上的人臉都照成青白色。愛老三把斗篷一脫，她們這套母女裝實在引人注目，一個神秘的少婦牽著個小胖女孩子，打扮得一模一樣。她有個小姐妹走上來招呼，用異樣的眼光看了九莉一眼，帶著嫌惡的神氣。

愛老三忙道：&ldo;是我們二爺的孩子。&rdo;又張羅九莉，笑道：&ldo;你就在這兒坐著，啊，別到別處去，不然找不到你。&rdo;

兩人走開了，不久她那小姐妹送了一把糖菓來，又走了。

九莉遠遠的看著這些人賭錢，看不出所以然來，也看不見愛老三。盆栽的棕櫚樹邊，一對男女走過，像影星一樣，女人的西式裙子很短，背後飄著三尺白絲圍巾，男人頭髮亮得像漆皮。聽不見他們說話‐‐是當時的默片。坐久了也跟&ldo;新房子&rdo;一樣，一等等幾個鐘頭，十分厭煩。愛老三來的時候她靠在那裡睡著了。

此後沒再帶她去，總是愛老三與乃德一同出去。

&ldo;說輸得厲害，&rdo;女傭們竊竊私議，都面有懼色。&ldo;過了年天天去。……俱樂部沒賭得這麼大。……說遇見了郎中。……這回還是在熟人家裡。……跟劉四爺鬧翻了。……&rdo;

早就聽見說&ldo;過了年請先生，&rdo;是一個威脅。過了年果然請了來了。

&ldo;板子開張沒有？&rdo;男女傭連廚子在內，不知道為什麼，都快心的不時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