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部分(第2/4 頁)
幾乎全是新思維、新觀點、新方針、新政策、新形勢),所以雙方經常鏊戰。反覆較量之後,我頭腦中固有的東西還是佔了上風。我不相信反了二十多年的修正主義是一場子虛烏有;我不相信多年的農業、手工業、資本主義工商業社會主義改造在一夜之間就瓦解了、崩潰了;我不相信我們偉大領袖毛主席創立的繼續革命的理論是錯的,“九大”的精神是錯的。我不相信,我不能相信。做為一個自幼就狂熱地追求“革命理想”的人,一個被用真理的外殼包裹的謬論武裝到了牙齒的人,其了悟覺醒是十分艱難的。我不相信,我不敢相信,我也不願相信。爭強好勝本是人的屬性,區別只在於程度不同,一個非常好勝爭強的人偏執也不難理解。再說否定自己需要勇氣,還要經受痛苦的反覆的思想鬥爭。所以我曾經暗暗企盼,企盼歷史再現驚人的相似。企盼有那麼一天有那麼一次有那麼一個具有最高權威的什麼會議,如同否定黨的第八屆第十一次、第十二次全會和第九屆、第十屆全會那樣,否定……這種情況並非不可能,事物是波浪似地前進、螺旋式地上升,否定歷史的事情古往今來屢見不鮮,到那時我……每當此時,我又恐懼,恐懼那個我想象中的驚人的相似的再現。不,還是不要再現的好——黨、國家、人民都經不起這樣烙餅似的反覆折騰了!那種超級玩笑是再也開不得的呀!任何人都不可以為了證明自己而……那太可怕了!那他就連人都不是!
精神上無所適從是很難過很痛苦的。我強迫自己潛心閱讀馬列原著、毛澤東選集。可常常是讀而不解其意,或者是陷於更嚴重的思想混亂之中。我懷疑我的腦子萎縮了,大腦細胞退化了,不能思考了。那是一種怎樣的生活啊!“浩劫”初千軍萬馬圍困我時,我也不曾這樣惶恐過,因為我心中有信念。可現在我信什麼?能信什麼?二十多年來我在信什麼?我在幹什麼?我活得有什麼意義?天呵!世界末日是什麼情形?還會比此刻更嚴重嗎?!
這時石元砥來看我。我步入接待室的一剎那,竟然差一點兒認不出來了:他又黑又瘦,乍看之下,像四五十歲的中年人。我的心好疼好酸:他怎麼了?他現在應該受到重用才對,生活應該開心才是,何以如此滄桑?可我張不了嘴,我低下頭,咬緊牙關,像往常一樣不理不睬。我進入這裡後,石元砥是來探視最多的一個,也是我最害怕見到的一個。時至今日,夫復何言?只能狠下心來不理不睬到永遠了。他瞪視著我,也默不作聲。足足十分鐘過去,管教說話了:“你們沒話可說嗎?把時間都浪費了。”我實在忍不住哇地一聲哭開了。“皪皪,聽我說,大千世界,氣象萬端,一個人不可能把一切都弄懂、都看透。我看我們沒有必要讓自己那麼沉重,儘可以揀一些輕鬆的題目去作,同樣能夠得到精神寄託,也能從中找到樂趣。我國的古文化是世界文化遺產中的瑰寶,你過去不是也很喜歡嘛。重新讀一讀,吟一吟,換換腦筋,開拓個新視野、新天地,一定很不錯的。皪皪,生活的方式多種多樣,要不拘一格,學會改變自己,適應生活。你還看星星嗎?晚上睡不著的時候,躺床上,看看星空,你會感覺人與宇宙相比是多麼渺小,我們個人的一些事情又算得了什麼呢?這樣想一想,什麼事情就都能放開了。”石元砥從他的揹包裡拿出《唐詩三百首》、宋詞三百首》,朱自清和唐宋八大家的散文集。說:“從今天天起,多讀這些文章,好嗎?聽我的,你會愉快起來的。”
是呀!自從走進這扇大門,我的政治生命已然結束,我還死乞白賴地去鑽那個牛角尖有意義嗎?有意思嗎?我的鋪位不錯,恰好可以看到天空,也許在那裡我會得到解脫或者慰藉。
從此,雖然我夜裡還是常常作那個迷離的夢,但是,抑鬱的心情卻好多了。謝謝你,石元砥,天底下最擅於給我把脈的人是你,能給我開出妙方良藥的人也是你!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