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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育低著頭:「躲躲藏藏,蠅營狗苟,我也沒資格說他。」
背上猛地捱了一擊,錘得沈育猝不及防噴了。
度師父收回手,施施然道:「習武者,站如松坐如鐘,不可苟腰駝背,致使氣息淤滯。」
沈育簡直沒脾氣。度師父一向看不起耍筆桿子的文人,每每沈育不與他習武,要回去唸書,都得被冷嘲熱諷一通。眼下文人失勢,案上這張一廂情願的申冤書,恥辱一般,彷彿印證了度師父的論調——世上沒有真正的以理服人,只有以力降人。
當你的聲音大,別人就盲從你,當你的權勢重,別人就跟隨你。當你什麼也沒有,可以習武,讓別人畏懼你。
穆濟河真不愧是他的徒弟,牢獄中每一個人都蓬頭垢面,失意落魄,只有他面對重重包圍仍凜然不懼,慷慨就義。單官給他銬上枷鎖,扔進牢籠,他還頗不好意思,同沈矜說:「請願書遞得太快了,我都來不及落名。先生還認我嗎?」
獄中吃不飽穿不暖,沈矜有氣無力地說:「我寧願不認你,也不想你枉費了自己的性命。你們都不懂事啊。」
他又往晏然身邊湊,晏然給關了幾天,形銷骨立。
「我來陪你,還怕不怕?」
「滾。」
「喏,腳伸進我懷裡暖一暖。」
晏然啜泣道:「我娘,我娘一個人,怎麼辦啊……」
「沒事兒,我來之前,把她接到我家去了。我爹孃會照顧她的。我告訴他們,這是我相好的母親,是我丈母孃。三天之後我沒把我相好接回來,就剩他們三個老的過活下半生了。」
晏然瞪著眼睛,眼淚源源不斷湧出:「……你、你是不孝子啊。」
「別這樣,」穆濟河說,「不論我做什麼,你都是不要不要,下輩子別叫『然』了,叫『非』吧。」
獄中氣味不好聞,獄卒們臉上繫著面巾,放飯。沈育走到欄杆邊上,他爹閉著眼睛歪靠著,鑰匙串在腰上叮鈴作響,官兵們潛伏在無聲息處,等待自投羅網的獵物。
「去吧。」沈矜呢喃。
陳恢一陣著涼的咳嗽,學生們委頓在角落,等待自己的命運。
那時候,沈育感到腿腳彷彿生了根扎進地下,每提起一步,往洩進天光的出口走,都要耗盡他全身的力量。
第45章 大赦令
「你什麼時候跟我回廣濟寺去?」度師父問。
崔季顯然早已知道,並不驚訝,為兩人添茶,一邊說:「從前殺了人,常常往寺廟一躲,頭髮一剃,官府也查不到。是處合適的避風港。」
沈育道:「我不是你徒弟。」
度師父面無表情:「敕星劍的主人已經沒了,我傳下來的只剩一柄二協,你不做我徒弟,我師門就絕後了。」
沈育一聲不響。
崔季笑著搖頭。
度師父道:「我授你絕藝,教你斬佞臣,誅昏君。」
崔季嚇一跳,左顧右盼,還好門前無人。武人的性情,又與文士大不相同,所謂藝高人膽大,學武之人精神氣有別於常人,正是仗劍能於千軍萬馬中七進七出、心中無所畏懼的體現。
沈育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說道:「穆哥都走到單官面前了,最後得個落敗身死的下場。」
度師父道:「單官身邊有高人,自號嶂山怪客,力氣之大能徒手與猛虎搏鬥。最重要的是,他們這些人不講武德。」
嶂山怪客,沈育或許見過,劫獄那日,那一壯士使雙鐧,絞住穆濟河的敕星劍,旁來兩個官兵,鐵鏈往地上一繞,就鎖上了穆濟河雙腿。那人武藝高強,穆濟河也無可奈何,驟然出現在獄中,必然是事先有所安排。
「穆哥打不過的人,我學個把月,就能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