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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撒了一把粟,鳥群卻並不蜂擁搶食。
連軫道:「您把吃食灑進泥潭,鳥兒都不吃啦。」
「這又為何?」
連軫不亟多想:「因為髒了,泥會濺到羽毛上。」
「髒了的吃食,就不是吃食?不吃,就會餓肚子,那麼怎麼辦呢?」
連軫想不出來,揭雲走下院落,顆顆重拾粟粒,在衣裳上搓乾淨,又揚出去,落在乾淨的卵石上。鳥群撲騰作一團。
揭雲顯然沒有與沈育交流的意思,沈育幾次試圖開口,都被他故意岔開,只好閉嘴看他餵鳥。直到梁珩帶著顯見的怒容走出廳堂,黝黑的「揭雲」搓手跟過來道:「右侯大人,恕不遠送啦。」
他竟還當沈育才是發號施令的那個。
離開揭家,梁珩含怒說道:「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全不管用。揭雲究竟想要什麼?」
沈育道:「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後事。揭老既要辭官,又不離都,說明他不肯遷就,卻仍有所期待。他不願如我父一般,雖則保全氣節,卻身死魂消,也不願如霍廷尉,委身佞臣。」
「我不正是來給他承諾的麼?他卻佯作不知!」
沈育心道,真揭雲是知道的,假的那個知不知道也無所謂。
「他還是給了我一些建議,」沈育說,「讓我去找另一個人。昔長樂少府,江枳。」
長樂少府,較之尚書令、司農部丞,則實在是個無關痛癢的職位,更不知揭雲為何讓他們往就江府。
梁珩回過味兒來,懷疑地盯著沈育,「揭雲」什麼時候和沈育說過話?
西市,書肆。
生意寥寥,老闆將藏書搬出來曬,自己一把醉翁椅,眯著眼睛搖搖晃晃。梨棗木與墨香回味雋永。
有人停在書案前,擋住一片日光。
「縱觀望都,還有哪處收藏這許多籍卷?王城紙貴,除了此間,就是章儀宮天祿閣了罷?」
老闆睜開半隻眼,見來人竟是熟客,已有數年不見,愈發俊秀英氣。
「這不是……沈公子?」
「江大人。」沈育拱手還禮。
書肆後院,從前與宋均等人常以茶相會的石桌,沈育與老闆對面而坐。
書肆老闆,也即昔長樂少府,江枳,神色間絲毫不見意外,乃是一種早知會有今日的淡然。
「晚輩有一疑惑,不知家父當時,也知道江大人的身份與否?」
江枳擺手道:「一介書販子,稱不上大不大人,與沈公也是因書結緣。平生一知己,足以慰風塵,何必牽扯上瑣事。」
沈育道:「江老既大隱於市,晚輩貿然來訪,還請體諒。」
江枳道:「談不上,談不上。你若鐵了心要『貿然』,早將那小皇帝也一起帶來了,當年你們在我家書庫過夜,收留太子殿下一宿,實在是蓬蓽生輝。」
沈育不禁汗顏,帶上樑珩是四處碰壁,才讓他此行變得謹慎。當然,其中也不乏與書肆老闆有舊交的緣故,欠了不少人情債,做事總要慎重些。
「從別處得知江老竟在西市經營一家書肆,」沈育說,「不,應當是得知書肆老闆竟就是江老,實在令晚輩大吃一驚。」
江枳笑道:「你父子二人先後任職朝官,那時我尚在任,官場重逢是遲早的事。未料,天有不測風雲,如今已是陰陽相隔。沈右都,那麼你又是從誰人口中,得知我的事?」
他以官職相稱,說明沈育雖對他的情況一無所知,他卻對朝中動向瞭如指掌。沈育官封天子近衛,走的是梁珩的私詔,不經過尚書臺,知道此事的人寥寥無幾。
既是父輩故交,又心如明鏡,再耍花招也無益。沈育便將他與梁珩連日拜訪舊臣未果,並得揭雲指點的事一一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