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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小跳坐在沙發上靜聽著方兢的謊話,覺出一種親近的默契,也許還有一種如在夢中的新奇。她感謝他這一串串熟練而又油滑的謊話,感謝他為她拒絕著他(她)們。那是他為她而撒的謊,一切都是為了和她的相聚。她的不自然的心情也慢慢自然起來放鬆起來,正是別人的電話給了她一點兒緩衝的餘地。
終於打完了電話,方兢走到尹小跳跟前蹲下來。他蹲著,和她面對著面。他蹲得很突兀,姿態卻是自然、樸實的,像一個在田野裡待弄莊稼的農民;像一個大人常常需要蹲下來和一個孩子講話;或是一個人有時候喜歡蹲著觀察一種小動物:螞蟻或者金龜子。以他的年齡和他的身份,他這樣蹲著還呈現出一種孩子式的頑皮。他蹲著對坐在沙發上的尹小跳說,要不然咱們還是出去吧,這些電話弄得人心亂。
他們出了房間,去大堂酒吧喝咖啡。他們選擇了一個清靜的角落,喝著咖啡,他仍然握著他的木菸鬥。有一個短暫的靜默,還是他先開口。他說,你怎麼看我這個人?
她說,我很尊敬您,我喜歡您的電影《美麗生命》,我和很多人一樣……也就是說,很多人和我一樣,都很敬佩您的才華,在編輯部,您是大家經常討論的話題。我們……
他打斷了她,他說你是不是一個晚上都要用這種腔調跟我講話?你是不是呀你說?
她搖著頭又點著頭,她是想用這搖頭點頭來平抑她內心的激動,她已經發現她非常非常願意和他在一起。
這時他忽然沒頭沒腦地說,研討會上你站在人群之外,有點兒傻乎乎的,又顯得那麼有主意。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上帝派來監視我的那個人。我正是需要被你這樣的人監視,除此以外沒有人能監視我。在你面前我不能說謊,我願意把什麼都告訴你。我我我……他猛吸一口煙:我寫給你的都是我心裡想的,你知道嗎?我從不給女人寫信,從不寫。但當我看見你的時候我就按捺不住要寫。我深知我的才華和天分,也深知它們還遠沒有舒展開來。我的名氣應該比現在大得多。總有一天,你就看吧。我還想跟你談談我對女人的態度,我對女人基本上是來者不拒的。女人們大多是沖我的名氣來的,還有錢吧。當然還有一批是甘願獻身什麼都不為的。她們很可憐,因為在很多方面……我其實十分骯髒‐‐
但願我這句話沒有嚇著你。
他的話其實是有點嚇著了她。赤裸裸的都是嚇人的,而他為什麼要對她這樣赤裸裸呢。她為那個&rdo;骯髒&ldo;而替他感到難過,她原以為她聽到的將要比這浪漫得多。他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要對她做什麼?尹小跳疑惑著,卻又深知自已不具備掌握談話主動權的能力。她是被動的,從一開始就是被動的,她根本無法預料到後來自己也能生出一股子被動的邪性。
因此‐‐他吸了一口煙說,因此我是配不上你的。現在看上去好像我在追逐你,我怎麼可能追逐得到你呢!你是一個追逐不到的人‐‐誰也別想。但是你我早晚會在一起。
她終於開了口,她說您這樣說話有什麼根據?她一邊問著,一邊被他這種明確的表示弄得一陣心跳。
他卻根本不搭理她的提問,自顧自地說下去:你我早晚會在一起的。但是我想告訴你,即使有一天我愛你愛得發瘋,我們在一起時我還會有很多女人。而且我決不會在你面前遮遮掩掩,我會把什麼都告訴你:她們是誰,怎麼回事……我要讓你來審判我懲罰我,因為你是我最愛的女人,只有你值得我這麼坦誠這麼真實義這麼沒出息。你是我的上帝,我需要一個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