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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然蹲□子,一語不發,拾撿散落一地的帛書。不用刻意去看,欣然不經意的目光一瞄就知道,這是呂不韋召集門客編寫的《呂氏春秋》。
真不明白政跟呂不韋之間有多深的恩怨,呂不韋都行銷於天地間了,政何苦對一本書,還不依不饒。
想起政在昧旦小苑,翻閱這本書時,發表的一些言辭激烈的話,那一幕依然歷歷在目。
那時候,她安撫政的時候,請他吃一瓣橘子,他竟然絲毫不領情,還說:“甜水裡泡不出硬漢子。”記得當時她頂嘴道:“秦川犍牛吃的還是草呢。”
時間過得真快,一晃就是兩三年,那是年少懵懂,雖然有些稚嫩,終究沒有那麼多忌諱,人相處也就隨性多了。
欣然翻過《呂氏春秋》,腦子裡有印象,把零散的帛書按照書編寫的順序整理好。
突然,兩張頭面帛畫,映入欣然的眼簾,帛畫上一長一幼。年長的正直盛年,冠帶長纓,面闊口方,更兼劍眉星目,直鼻方腮,端是相貌堂堂,器宇不凡。欣然知道這是呂不韋的畫像,她見過呂不韋,雖然那時他已經年過花甲,臉上的皺紋縱橫溝壑,但那昂藏的氣勢,始終如一。垂髫小兒不過三五歲光景,眉目清朗,從那一道細長的眼眸,一看就知,他就是年少時的政。
“像嗎?”政的聲音突然突兀地想起,語氣有些乾澀。
“君說,他倆?”這讓欣然為難,說實話,呂不韋與政,尤其現在的政,乍一看,很像,這種像,不光在外表,更多表現在氣度上,那種隱藏在眉宇間的卓爾不凡,桀驁不馴,簡直如出一轍。
呂不韋是政的仲父。政從小就在呂不韋的教導影響下成長,有些東西會潛移默化地滲進骨髓。
因此質疑政的贏氏血統,似乎牽強,也是禁忌。
“嗯!”政抿了一下嘴,嗓子上的喉結艱難地滑動了一下,低低地應了一聲。
“看不出來。帛畫上的稚子臉都沒長開,眉眼都擠在一快。其實,乍一看垂髫少兒之間似乎都差不多。小時候,我母親就經常說我,爹不像,娘不像,就像隔壁嬤嬤的屁股蛋。” 這話聽起來似乎有點粗糙,不過這般移花接木,避重就輕最好了!
果然政一聽,有一絲淡淡的笑意拂過他僵硬的臉。
他默然地回到席上坐下,俯首趴在大案上,沉默不作聲。
欣然走過去,跪在地下,猶豫著把手撫上他的背,低喚道:“政,你在難過!”
政抬起頭,眼眸裡雲霧迷濛,“仲父死了!他培育我,輔助我,甚至救過我的命。我只是手書給他讓他遷到蜀地,他卻選擇了自殺。世人會誤解他的死是我逼迫的。”政的神色悽惶,語調哀傷。這與平日裡欣然見到的強悍,剛硬的政,有著天壤之別。
一股莫名的疼惜湧上欣然的心田,她語氣綿柔地寬慰道:“這人世間的是是非非,誰又能說得清楚。周公那樣的聖賢,在當朝時也被世人誤解譏誹。政,君王執天下公器,握斧鉞征伐大權,要顧全大局,總歸有許多情不得已的時候。你無須事事耿介於懷的。”欣然寬慰道。
政的心間彷彿有鹹溼的海潮一重一重地漫過。他抱緊欣然,紮在欣然的懷裡,像受了莫大委屈似的。欣然不再多說什麼,低地吟唱著一首流傳在吳越間的歌:
今夕何夕兮,搴中洲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知得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悅君兮君不知。②
《越人歌》囈語般悱惻纏綿,在欣然唇齒間低徊吟唱,一如今晚窗前的月光,清越,皎潔得不帶一絲人間煙火。
少頃,政全身的戒備鬆弛,鼻息均勻,他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