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價之寶,每一個細微變化都牽動心扉。然而,別的父母在育嬰時懷著一個極平凡的希望,知道孩子會漸漸長大,我們卻被剝奪了這個極平凡的希望。作為父母,我們不由自主地關注育嬰的細節,可是關注背後已經沒有了一個目的支撐,這顆心愈是關注就愈墮入可怕的空。也會有忘卻的片刻,因為撫育小生命原本就是一件極能吸引注意力並且使人感到充實的事情,那時候我們像一般父母一樣也感覺到了這種充實。可是,一旦想起,心裡就突然空蕩蕩的,彷彿一腳踩空猛然想起自己正在掉下深淵,使剛才那虛假的充實顯得格外可悲。
出生後第四十天,按照約定,我們帶妞妞去原先接生的那家醫院注射乙肝疫苗。
在注射室裡,雨兒遇到好幾個一同住院的產友,也都抱了孩子來打針。母親們聚在一起,免不了要逗逗彼此的孩子,拉拉關於孩子的家常。我在一旁直擔心,怕她們發現妞妞的眼病,問長問短,又怕雨兒觸景生情,悲從中來。但我看到,她始終若無其事地談談笑笑。有一個產友生了個八斤一兩重的男孩,她們曾開玩笑要結親,見了這產友,她格外高興,不斷說著妞妞的種種趣事。
她該怎樣強壓住心頭的哀痛,才能表現得這般輕鬆?
“不,”她說,“我當時真的感到高興,沒想別的。”
妞妞也表現出色。打針時,針頭扎進去,她一聲不吭,只是在推藥水時響亮地啼兩聲,針頭拔出,啼聲就嘎然而止。
這是妞妞打的唯一一次預防針。我們何嘗不明白,連這一次也是不必要的。可是,幾天前雨兒就唸叨要帶妞妞去打針,我未加反對。我知道,至少現在,我們還必須捍衛把妞妞當作一個健康孩子撫養的權利和錯覺。
妞妞頭髮長得真快,一個半月時,一頭濃密的黑髮已經蓋住耳輪和脖子,像個小嬉皮士了。天氣漸熱,雨兒一再說得給妞妞剪胎髮了。我不吭聲,心想既然她活不長,她來時一頭黑髮,也讓她這麼美麗地走吧。損壞她原初的完整,我幾乎覺得是一種褻瀆。
可是,雨兒已經動手做了,做得小心細緻。每當妞妞睡著時,她就俯下身,用那把兒童專用的安全小剪刀,一點一點剪。妞妞醒來,她就暫停。她分幾次才完成這項工作。
妞妞變樣了。雨兒給她剪了個小平頭,看上去顯得臉蛋更胖,眼睛更大,愈加精神了。
“哈,顯了原形。”雨兒好奇地左看右看,然後幸災樂禍地說。
剪下的胎髮,我藏在一隻絲絨小盒裡,它成了妞妞小身體留在世間的唯一紀念。
迄今為止,妞妞身體狀況一直不錯,她幾乎不生病,只是常常便秘。這一回,已經四天沒有排便了,閤家都很著急。
我正在小屋裡寫作,突然聽得雨兒跑到我的屋門口歡喊:
“哦——,哦——,拉巴巴了!”
“沒用開塞露嗎?”我問。
“沒用!”
我趕緊跳起來,跟她跑回大屋,共同歡慶妞妞在便秘四天後成功排便。在我們眼裡,妞妞成了功臣。她的確是功臣,聽我連連讚道:“真棒!真棒!”她斜了我一眼,還挺傲呢。
套一句金聖嘆:看見小寶寶便秘多日後忽然拉出黃澄澄的屎,豈不快哉!
唉,不為人父母者,豈足與言此種快樂?
唉,我隨後感到的那無底的空,又豈能與天下一切幸運的父母言?
夜已深,萬家燈火已滅。妞妞的房間也熄燈了。
每天夜晚,都是雨兒陪妞妞睡。妞妞的搖籃是一張摺疊小鐵床,緊靠著雨兒睡的大床,床架四周圍一圈小絨毯,只在朝大床的方向敞開一個視窗,以便雨兒隨時觀察她的動靜。
我在隔壁小屋住,習慣工作到深夜,臨睡前總要去大屋看看。多少回,我悄悄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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