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棲真觀(第1/3 頁)
蘇州府西南幾十裡外的太湖,廣袤數百里,群峰羅列,煙波浩渺,是自古以來的名勝之處。時值大明隆慶三年夏末,正是水清魚肥,滿目錦翠的時節。
太湖東岸有穹窿山,冠絕吳中,相傳為赤松子煉丹成仙之處,山中多有莊嚴寶剎,玉宇仙觀。此時暮色已緩緩落下,棲真觀背後的山峰只剩影影綽綽的輪廓,深山小觀中,鐘聲韻長,香雲靄靄。
各房中次第亮起了燈火。一縷青煙由寶殿捲簾下鑽出,盤旋上琉璃屋簷,拂過石塔邊的梧桐,最終消失在了東首一間客房的窗前。那間房似乎沒有人住,黑漆漆的分外沉寂。
一根七尺長的扁擔被倚放在了那間空屋門邊,一雙纖細的小手鬆開了扁擔,跟著撣了撣粗布道袍上的塵土,擦去額頭的汗,然後朝門上“篤篤篤”地敲了幾下。
敲門的這小道人長了一張圓圓的臉,膚色白到近乎透明,碧色雙眸靈動明亮。她將如雲鬒髮挽作雙髽髻,以兩條鵝黃飄帶繫著。想是年未及笄,身材還未長成,寬大單薄的道袍和那垂地的黃絛,更襯得她纖細瘦小。
屋中無人應答,只有一聲軟物著地的輕響,接著傳來慵懶的貓叫。小道人輕輕推開門,一隻金絲斑紋的狸貓就趴在她腳面不遠處的地面上,正用標準的姿勢伸著懶腰。
那狸貓兩隻耳前各長有一叢濃密的白毛,長約二寸,幾與耳齊,乍看好像生了四隻耳朵一樣。小道人把一隻盛著小魚的瓷碗放在地上,狸貓悠然地過去嗅了嗅,不客氣地大口嚼起。小道人趕緊趁機在它背上擼了兩把,手掌觸碰到它尾根時,狸貓舒服地翹起屁股迎合了她。
“它最愛吃這個。”小道人抬起頭,笑嘻嘻地向屋子灰濛濛的深處說道。
天尚未全黑,在她目光所及處,微弱暮光勾勒出一個年輕男子的模糊輪廓:天氣炎熱,那人卻披了件羊絨氅衣,狐毛風領一直遮到下巴。他周身好像裹著一團冷氣,熱浪沾上他的衣衫便自行消退,甚至連聲音都已凝結。他安靜地坐在桌邊,頭微微低垂,似乎正在專注凝思,身子稍倚向右手的柺杖,杖柄上露出一小段瘦骨嶙峋的手腕,比杖身竟沒粗多少。
那彷彿是個寂然的結界,裡面只有他一個人。
“封居士,你還是不習慣點燈呀?你對這屋子不像對治鏡閣那麼熟悉,萬一磕到碰到,那如何是好?”小道人邊說邊走到那男子面前,將端在手上的藥罐放在桌上,點起了燭火。
融融暖光瞬間填滿了房間的各個角落,映亮了她健康紅潤的臉頰,將她臉上的幾點雀斑都照得十分清楚,封居士清瘦慘白的臉也被火光襯得有了些血色。
“我這樣慣了,不太用得著光亮。”封居士眯起眼睛,還沒從黑暗中適應過來,“倒是道平小師父,這麼晚了,怎的沒見你帶著燈火照路?”
名叫道平的小道人一下被問住了。她略顯侷促地嘿嘿一笑,目光不自覺地四處遊移。很快,她發現封居士面前擺著一方棋枰,坪上黑白棋子密佈,看來一局棋已臨近收官。
“呀,你又在和自己下棋呀?”她眯縫起眼,一邊估量著黑色和白色哪邊佔得面積大些,一邊問道,“這局是黑子贏了,還是白子贏了?”原來她對圍棋懂得不多。
“和局。”封居士答道。
“還能這樣?”她用淺碧色的眸子盯著那殘局看了又看,畢竟不明所以,“我以為下棋這事,總能分出個勝負呢。”
“大多會分勝負,但極少也會有進行不下去的時候。”
“為甚麼會進行不下去?”
“因為這個連環劫,”封居士指著棋枰一處道,“下到這處,必須有一方退讓或變招,棋局方能繼續。”
道平似懂非懂:“哦,可明明兩邊都是你自己下的,怎的還會走到這個地步?”
“正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