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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在久久地感動。
黑暗依然溫柔,漲滿後的深夜裡再也沒有遠處闖來的汽笛聲。我身心溶盡,神隨浪搖,這黑暗和我已經出現了一種深深的默許和友誼。
它不再是以前那種封閉道路的圍困了。此刻,這凌晨的黑暗正像一個忠實的朋友,把我和我的明日默默地聯絡在一起。
張承志,著名作家,原籍山東濟南,1948年生於北京。代表作有長篇小說《北方的河》、《黑駿馬》、《西省暗殺考》、《清潔的精神》、《心靈史》等。
張承志 師傅窯
如今回顧那樣的地方,確實有些隔世之感。
人總是難逃次次的離別,而離別久了,又難忍陣陣的嚮往。
這也是在大西北慣見的一種地方。泛鹼的禿山,焦黃的乾溝,可是走在彎彎的溝裡,看見不高的房坎上,有個半塌的小小窯洞。山溝和窯洞配在一搭,平添著荒涼的氣氛。只有一扇嵌在窯口的粗木頭門,因為雕有些花,露出些新據的白木碴,才顯出這不是一眼廢窯。
一
記得那時我和娃娃,還有他爺一共三人,就從窯上頭的這個愣坎跳下。下頭窯門對著一片場,三面的陡坎,像圍了一個護院。喘著在窯門站定,說也怪這場上沒有風。那時我們看著下方,見夾沙的狂風就在鞋子下頭,順著乾溝嗚嗚穿過。我還眺望溝口的平坦處,見一溜煙塵,白煙滾滾地奔到溝盡頭,在開闊地裡消散了。
如今在蘭州的館子,娃娃已經幹了八個月。
若是他家裡非要在今年娶上親,娃娃也已經能掏出個數。而那一天,他爺的表情嚴肅,粗嶙群的大手捏著兩支香。記著那天的步步舉動我覺得新奇;山外頭,文學界,那一年鬧了些什麼,都忘了。其實當時我尚不能覺悟到,那以後,它們一天天地,與我兩不相干。當然不是真的兩不相干,而是千年的擂臺,咱們比個生前身後。
進了窯,風聲被隔開,眼睜睜瞪著洞裡的層層石渣硬土,突然覺出一片寂靜。我總忘不了他爺“噗”一聲,把皮祆甩在地上。大皮襖,西海固漢子的心愛物,翻著厚暖的白花花羊毛,平攤開鋪著,使我看得暖和。
——即使此刻也忍不住一股衝動,想跪到那白軟的羊毛上去。人聲鼎沸的外界正騷情什麼“千禧”。人和人就這麼不同,不知是該為這傷心,還是該感到慶幸。娃的爺說,國民黨的三個師從陝甘兩省合圍,把我父親他們一夥子圍了一個生鐵桶,四下裡打炮。我聽得入神,我沒有見過家族和歷史連得這麼緊的例子。
百姓造反沒下場,沒下場……他爺自語著。
而一座孤窯平衡了成敗。那以後世間便不見了一個人的模糊影子;而這眼窯,卻漸漸地瓦匠木匠各修幾下,成了生者對他的念想。那個冬天,娃還是一個俊秀的少年,巴閃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聽話地跟在一旁,手裡握著色蘭香。我暖暖跪坐在羊毛主瞥一眼窯外,看見了綿延的黃土浪頭。
二
一個時期裡我無法安心,一個字寫不下去,癢癢地幻想著什麼。一個背影,一個魅人的影子,充填了我飢渴的想象。如今娃已經拔節長大,到了著急娶親的年齡。農民嘛,急完了春天的吃食,就忙著急冬天的媳婦。他爹不像他爺心大,自從娃進了二十歲,便憂心忡忡,生怕娶不上媳婦惹人家笑話,天天地催娃。
而我,心裡懷上了這個影子,便一眼透過,在深層和農民相遇了。農民的心事,就寄託在這家窯荒山。這麼想著,久了,甚至連一扇扇粗木雕花窗也愈發好看,上立邦漆太白,上平價清漆太黃。添一斧過多,減一刀太少。無論當面或是想象,每次我望著它,都活生生像望著個西海固的孤苦農民,禁不住心怦怦跳。
後來恍然感到,我也該去窯裡點個香。路上遇見個本省知識分子不以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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