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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注意到身邊那位大鬍子正在收拾東西,看來是要駐馬了。昨天這位大俠上車來就驚得我臬呆呆愣磕磕,一身雞皮疙瘩半天沒下去,還以為是神農架野人國的先遣部隊下山了呢。大俠半尺多長的灰色鬍鬚打著綹,只能看到半張臉,蓬頭垢面,雙眼通紅,披著件根本分不出色來的破大衣,硬邦邦的,撞在座位上蓬蓬作響,不知是買來就沒洗過還是特殊材料製成的?近來街面正在流傳東北虎入關,打家劫舍。這位大爺要是來個立馬橫刀、虎嘯車廂?!老天爺!我簡直不敢再想下去了。此君一步三搖的來到我身邊,把包袱卸下來,放在座位上,人卻站著不動。我象被人揪著脖領子不敢正眼瞧他,甚至想趕緊掏點錢,讓大爺另安金身。大俠忽然高聲咳嗽幾下,他把手伸到背後,抽出兩片挺長的竹板來。然後丁字步一站,拉開架勢,自打自唱起來。大俠是河南口音,我費了老大氣力才聽明白:「山東響馬河南的賊,山西老客比煤黑,四川龜兒最聰明,東北野雞滿天飛。」
大俠換了個調兒,唱起歌來,明明就是《好漢歌》:「下崗不用愁哇,拿起鐮刀和斧頭啊……跟著大款後頭走哇,該出手時就出手哇,風風火火闖九洲啊。」
我心裡塌實了,原來是個民間說唱藝術家,也是,藝術家們似乎都愛留鬍子。我甚至想塞給他幾塊錢。
「不要錢。再給您來一段,幫我照看照看東西。」藝術家面目和善地指指座位上的包袱。「下崗女工不流淚,扭頭走進夜總會。不掙工資掙小費,誰說婦女沒地位?呸!那是萬惡舊社會。」
第三部分跳槽(9)
車廂咣鐺一聲停下了,大鬍子藝人用難以辨認的表情向我示意,然後轉身下車。他走到車廂口時順便吐了一小撮粘痰,老遠我都能聽見小霸王落地的鏗然之響。它昂首戳在地板上,人見人躲。
人生是條無舵的帆船,隨浪前行,順風而動,根本不知道下一個口岸迎接你的是人是鬼還是狗。正如這窗外,轉瞬就成了黑夜。今天,火車上這幫傢伙活得有滋有味,吃喝不愁,可誰能擔保明天是否就會有幾個倒黴蛋一命嗚呼,駕鶴西遊呢?而人死後,最多有幾個至愛親朋燒一摞廢紙,真真假假號上幾聲,除此還能剩下什麼?達官顯貴,至聖至賢者皆不過如此。其實又何止明天,沒準現在火車就出軌,大家一塊兒玩兒完,倒也痛快得很,中國人太多,出幾檔事兒,多少也算個貢獻。
小時候在農村瘋玩傻跑的那陣子,我就躺在田壟上想起過死亡的話題。村裡死個人象過節一樣熱鬧,於是我也設計過死亡的過程。為別人設計,為自己設計,甚至為當時家裡的那隻大花貓也設計過幾套。後來逐漸意識到時間死亡的過程也是發人深思的過程,最終我發現意外事故才是真正的善終。死者不用在衰老的過程中苦惱,在疾病的痛苦裡掙扎,而且痛快淋漓的死亡還能為親朋家人們留一些茶餘飯後的消遣。
車廂裡的荒唐景象和看守所的感覺的確差不多。很久了,我發現自己出獄後,碰上點屁事兒就容易胡思亂想。聽說看書能使人長進,可看了三年書,卻覺得自己都快成娘們兒了。
第四部分邊城(1)
我在長沙的招待所裡睡了十二個鐘頭。湘江清涼的空氣似乎有解乏功效,醒後打個哈欠頓覺神清氣爽,腰腿舒坦。我給李麗去電話,通知自己的行蹤。然後跑到車站買了張去慶陽的車票,又是夜車,幸好長沙的臥鋪容易買。時間尚早,我決定在長沙遊歷一番。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橘子洲本是普通的江心小島,這種景緻在江南隨處可見。我在林間小路上走走看看,空氣清新、潮濕、沁人心肺,四下瀰漫著橘子淡淡的苦味兒。小丘上全是低矮的橘林,橘子成熟了,星星點點地鑲嵌在茂密碧綠的樹葉間,遠遠望去錯落有秩。徑直穿過橘林便是橘子洲,一面巨大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