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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頁(第1/2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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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敞當初懷疑左丘明並未從孔子受經,而劉逢祿則甚而指出《左傳》和《春秋》本無關係,《左傳》原本該被叫做《左氏春秋》,和《晏子春秋》、《呂氏春秋》屬於同一類書,它後來之所以被假冒為《春秋左氏傳》,是東漢之後的以訛傳訛,《左傳》的解經之語都是劉歆作偽而私下新增的,意在抬高《左傳》而動搖公羊學對「春秋大義」的正統闡釋。——這個觀點並非始於劉逢祿,但劉逢祿在「辨偽」一途上著力最大,影響力也最大。在邾儀父這個例子上,劉就認為《左傳》的解釋正是無數被劉歆妄加的謊言之一,所謂「未王命」之說,把周天子擺在魯君之上,即是意在淆亂「以《春秋》當新王」的這一則原則性的春秋大義。842

那麼,邾儀父這段經文,到底寄託著孔子怎樣的微言大義呢?或者說,到底有沒有寄託著什麼微言大義呢?公羊學家和左氏學家究竟誰是誰非呢?——從前述諸說可以勉強推論的是:即便邾儀父當真是稱字而非稱名,這裡邊有沒有微言大義其實是很難講的;況且,邾儀父到底是稱字還是稱名,這尚且是未定之論。楊伯峻就曾對方苞和顧棟高的說法提出意見:《春秋》向來都不書字,但也不是絕無例外,方、顧二位得其大概而遺其特例。843

那麼,如果追問一下:邾儀父到底該算「大概」還是該算「特例」?——這恐怕就很難說清了。

(九)會盟·歃血·信譽

1.從盟誓的社會淵源管窺社會結構的變遷與矛盾

魯隱公和邾儀父在蔑地會盟,其具體經過已經不得而知,能夠知道的,只是周代會盟程式的一些通例:「盟法,先鑿地為坎(穴、洞),以牛、羊或馬為牲,殺於其上,割牲左耳,以盤盛之,取其血,以敦(音對,容器)盛之。讀盟約(古謂之載書,亦省稱載或書)以告神,然後參加盟會者一一微飲血,古人謂之歃血。歃血畢,加盟約正本於牲上埋之,副本則與盟者各持歸藏之。」844這是一個程式通例,下文簡述之:

(1)犧牲。會盟中被儀式化地殺掉的這些牛、羊、馬,就是所謂「犧牲」,這是「犧牲」一詞的古代意思,如果在類似的儀式行為中被殺的是人,這些人就叫做「人牲」——商朝就是流行人牲的,這種習俗還延續到商朝的後裔宋國那裡,以仁義自詡的宋襄公就搞過這套。

(2)敦。青銅器的一種,整個看上去是個球形,上半截是蓋子,下半截是身子,既有平底的,也有帶腳的(一般是蓋子三隻腳,身子三隻腳),通常用來裝黍稷之類的農作物。845

敦,如果又裝糧食又盛血,總讓人感覺有些不合情理。敦是用來裝黍稷的,這個說法見於《儀禮·特牲饋食禮》和《少牢饋食禮》,846在這些例子裡,敦是在祭祀儀式上使用的,而不是用於結盟。《周禮·天官冢宰·玉府》倒是講了敦在周天子「合諸侯」時候的用場:「若合諸侯,則共珠槃、玉敦。」——這裡又多了一個器皿:槃。古人的盤子有木製的,有金屬制的,前者寫作「槃」,後者寫作「鎜」,若強調這是一種器皿,則文字下部換作「皿」字而寫作常見的「盤」,簡寫為「盤」。847所以,字面上看,珠槃即珠子裝飾的木槃;玉敦,即玉石裝飾的木製的敦,顯其華貴而已。鄭玄注釋說:敦這物件也是槃之一種,古時候用槃盛血,用敦盛食物,而在合諸侯的大典上是要割牛耳的,然後歃血為盟。這個時候,珠槃被用來盛牛耳,由主盟者拿著,而玉敦則是歃血用的玉器。848

唐人賈公彥為鄭玄作疏,說珠槃、玉敦已難詳考,關於儀式上到底什麼東西放在什麼器物裡,也只能推想:從《儀禮》看,祭祀時要用到黍稷,所以敦就擔負起了這個用項,但盟會不同於祭祀,用不到黍稷,所以敦也就改作盛血的了,而槃的適合用項應該是盛那隻被割下來的牛耳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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