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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純粹的史料意義上,「元年春王正月」幾乎什麼都沒告訴我們。試想一下,假如「三傳」全部失傳,《春秋》至少這一句話便恐怕沒人能夠看懂,更別提從中發掘出什麼微言大義了。《公》、《榖》雖然也講些史事背景,卻多以發掘微言大義見長,史料的重任幾乎都擔在《左傳》肩上。古人雖往往不敢輕忽聖典,卻也有人指出了這個問題,比如常被引用的桓譚的話:「左氏《傳》於《經》,猶衣之表裡,相待而成。《經》而無《傳》,使聖人閉門思之,十年不能知也」已見前述,再如王安石譏諷《春秋》為「斷爛朝報」。430儘管「斷爛朝報」這被廣為引用的一語很可能是世人不斷以訛傳訛地誤解了王安石的原意,431但不得不承認的是,這個誤解的確很像正解。而若換下「朝報」,以今天的報紙為喻,錢鍾書如下的這個比方無疑是最貼切不過的:「《經》之與《傳》,尤類今世報紙新聞標題之與報導。苟不見報導,則祗覩標題造語之繁簡,選字之難易,充量更可覩詞氣之為「懲」為「勸」,如是而已……」432那麼,史實與義理究竟為何,或許《左傳》才是最值得參考的。
3.左氏經解
(1)無經之傳,先經以始事
《左傳》一開篇,沒提「元年春王正月」,卻講了一段看似和《春秋經·隱公元年》的文字無甚關係的敘述:
惠公元妃孟子。孟子卒,繼室以聲子,生隱公。宋武公生仲子,仲子生而有文在其手,曰為魯夫人,故仲子歸於我。生桓公而惠公薨,是以隱公立而奉之。
在這一段之後,才是《春秋經·隱公元年》的全文,接下來《左傳》才開始解釋「元年春王正月」和「不書即位」:
元年春,王周正月。不書即位,攝也。
我們所能看到的《左傳》幾乎都是這個體例,而《左傳》原本卻不是這樣的,而是上下兩段連在一起,中間並沒有被《春秋》的文字隔開。
早期的版本,《經》是《經》,《傳》是《傳》,各自獨立成書,到晉人杜預手上這才把《左傳》的文字拆開,按照時間順序一一編排在《春秋》每一年的經文當中,使經與傳合而為一,是為《經傳集解》。433
這個「集解」和一般意義上的「集解」全然不同。一般說「集解」,是匯集一眾學者的解說,比如《論語集解》,而杜預的《經傳集解》卻是「聚集經傳為之作解」。434據孔穎達的意見,左丘明創作《左傳》,不敢和孔聖大作雜糅一處,所以作為教輔的單行本,在教材之外單獨成書,而這種情形並非《左傳》獨有,《公羊傳》、《榖梁傳》,乃至毛公和韓嬰為《詩經》作《傳》,都是《經》與《傳》各自單行的。如果從表示敬意的角度來看,目的確實達到了,但對於閱讀來說卻著實不便,所以杜預才把《春秋》和《左傳》編輯在一起而加以解釋。
但這從一開始就有不同意見,反對者如錢大昕說:杜預的這個《集解》應該是仿效何晏《論語集解》而來的,不過何晏作《論語集解》時搜羅諸家之說,詳註說者姓名,杜預卻不像何晏這樣尊重他人的著作權。435
雙方各有道理,而就「集解」的前者之意來說,其實《左傳》的編排似乎早有人動過手腳,分年必以「某年」另起,比如當下這段,便把意思完整的一段文字給隔成兩處了。436
【譯文】
惠公的正妻是孟子。孟子死後,聲子續弦,生下隱公。
宋武公生了個女兒,叫做仲子,仲子一生下來手上就有字:「為魯夫人」,所以仲子就嫁到我國,生了桓公。惠公不久就死了,於是隱公攝政,以尊奉桓公。
元年春,周曆正月。《春秋》之所以不記載隱公即位,是因為隱公並未即位,而是攝政。
(2)釋「孟子」,略談春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