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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炫曾就這個問題問難於何休:所謂「唯王者然後改元立號」,新王上承天命,必定要改正朔,若依此說,魯國紀年被稱為「元年」,這就意味著天命拋棄了周王室而降臨魯國,也就意味著魯國不再屈尊於周天子之下了,那魯國自當改正朔才對,為什麼仍然奉行周曆?這不是自相矛盾麼?203
劉炫的質疑是相當有力的,而當初《公羊傳》解釋《春秋》為什麼要寫「王正月」(周曆正月),說其目的是在於「大一統」。
(二)公羊三統論
1.大一統:並非「大統一」
「大一統」是個我們耳熟能詳的詞,但其古今詞義早已發生變化了。現在說「大一統」,「大」字作形容詞用,而《公羊傳》裡的這個「大」字卻是動詞,是尊重、推尊的意思。而何休注釋這個「統」字,說「統者,始也,總系之辭」,這似是兩層意思:一是開始,二是總括。從何休接下來的解釋來看,這兩層意思確實都在:王者剛剛接受了天命的委任,在天下廣泛施行政令和教化,上到公侯下到百姓,大到山川小到草木昆蟲,無不一一繫於正月,所以說這是政教之始。204
「政教之始」,這是公羊家所謂「五始」之一。「元年春王正月」,還有一個「公即位」,被經學家們歸納為意義深遠的「五始」:元,為天地之始;春,為四季之始;王、正月、公即位,為人事之始。205《春秋緯》給了「五始」一個神秘而高貴的來源:「黃帝坐於扈閣,鳳皇銜書致帝前,其中得五始之文。」206當然,這是拿黃帝和鳳凰來烘托孔子,也烘託了「五始」的神聖性。胡安國的《春秋傳》也專門列有「春秋五始」的條目,說:「元者氣之始,春者四時之始,王者受命之始,正月者政教之始,即位者一國之始。」這樣看來,所謂「大一統」似是「重視開始」的意思——還是那句話:好的還是是成功的一半,所以一定要重視事情的開始。
段熙仲《春秋公羊學講疏》據何休「統者,始也」的說法直接把「大一統」解釋為「大一始」,進而言之:夏、商、週三代曆法,一年的開始各自不同,這時有杞國儲存了夏曆(杞國是夏的後裔),有宋國儲存了殷歷(宋國是殷商的後裔),除此之外,天下都以周曆的一年之始為大。一年之始由此而得到確立,是謂「正始」,使天下都知道周天子是最高領袖。207
《漢語大字典》「統」字字義的第七項是:「總括,綜合。《玉篇·糸部》:『統,總也。』」例句就是《公羊傳·隱公元年》:「『何言乎正月?大一統也。』何休註:『統者,始也,總系之辭。』」隨後又引了兩個例句:「《漢書·敘傳下》:『準天地,統陰陽。』顏師古注引張晏曰:『統,合也。』明祁彪佳《重鄉議》:『今欲統三都而一之,勢必不能。』」
從這三個例句來看,後兩個確乎都是「總括,綜合」的意思,而對何休的說法,卻只照顧到「總系之辭」而忽略了「統者,始也」,顯然只把「大一統」的「統」字理解為「總括,綜合」是不確切的,至少也是不完整的。
《說文解字》:「統,紀也。」釋「紀」字為「絲別也」,段玉裁注釋說:每根絲線都有個線頭,這就是「紀」,一堆絲線都把線頭束起來,這就是「統」。208
《淮南子·泰族》有一處「統」、「紀」連稱,頗能說明問題:「繭之性為絲,然非得工女煮以熱湯而抽其統紀,則不能成絲。」209這是在說人性需要加以引導的道理,用繅絲來作比喻,說蠶繭是可以從中抽絲的,但如果不經過女工用開水煮熬,抽出蠶繭的「統紀」,那是怎麼也抽不出絲線的。——這個「統紀」的意思就很明顯了,是指絲線的線頭,所以「統」字是可以引申出「開端」之義的。即便如惠棟不滿意把「統」字解釋為「紀」,但他自己所作的釋義也與此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