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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洪波沒有住院。怎麼能去住院呢?那陣子,女兒為了多掙倆兒錢,一天到晚在單位加班,成了工作奴。鄭緒芳還沒能脫離輪椅,還需要他照料。
再說也沒錢。隨後不久橙橙沒了,緊跟著紫月在看守所出了事。趙洪波和鄭緒芳二話沒說,將前頭從親戚那兒借來的六萬塊錢,原打算替紫月給黃婉萍做賠償的錢,直接拿到醫院給紫月交醫藥費了。
趙洪波對老伴和女兒,死死瞞住自己的病情。他了解過了。肺癌這玩意,沒治,治也白花錢。由於肺這器官沒感覺,長了東西初期是沒有任何感覺的。等有感覺了,覺著身體不舒服了,出問題了,基本都是中晚期了。從理智上講,這時候再治,再做手術,基本沒有意義了。擔心被她們發現,等鄭緒芳從輪椅上站起來,可以自由活動了,他便立即找藉口和她分開住,一個人住到了閣樓上。鄭緒芳不理解。他便說,鞍前馬後伺候她這麼久,也該讓他一個人輕鬆輕鬆了。他一天到晚在閣樓上訂鞋盒子。這是從鞋廠聯絡的活兒,每訂一百個鞋盒子,可以掙到六十塊錢。錢不多,架不住他勤快,一月掙個幾百塊,一家人買菜錢就有了。老兩口的退休金又可以攢下來,慢慢地還債。
不時的胸痛、背痛、上腹痛、肩痛、頭痛,疼痛不斷升級。每天半夜,他痛得彷彿渾身的骨頭要斷裂開一般。他一聲不吭,用毛巾將嘴巴塞上。疼出了眼淚,他便拿腦袋往牆上撞。他整衣整夜睡不著覺,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便藉口出門散步,匆匆從家裡選出去,一個人躲在小區附近的小樹林裡,吐得一塌糊塗,綠色的苦膽水都給吐出來了。
有一陣,鄭緒芳看著老頭子的臉,不安地問道:&ldo;老頭子啊,你這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啊?你是不是不舒服啊?&rdo;
趙洪波沖老伴笑一笑,&ldo;是嗎?我沒覺得啊。&rdo;一邊說,一邊走到鏡子前,看看鏡子裡有些發紫的臉,又裝作生氣,&ldo;還不是讓那個孽障給氣的!&rdo;
鄭緒芳安慰他,&ldo;想開點吧,我看他是喝了迷魂湯,一時糊塗。早晚有一天,他會清醒過來的,會後悔的,會回來給你認錯的。&rdo;
&ldo;認錯又能怎麼樣?也不能把紫月喚醒了。&rdo;趙洪波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暗自道,老天爺把這懲罰摁到我頭上,我替他受了,但願老天爺就此放過他,讓這孽子躲過一劫,把後半輩子過順當了。
鄭緒芳心疼地說:&ldo;唉,等我這腰腿好利落了,去鄉下收兩隻土雞,好好給你補補。瞧這臉色,蠟黃蠟黃的,缺營養。&rdo;
趙洪波嗯了兩聲,心想哪裡敢吃雞。醫生囑咐過,尤其不能吃土雞,補得太厲害。越這麼補,腫瘤越瘋長。他不用藥,只是時不時地按照悄悄打聽來的偏方,用甘草雪梨煲豬肺,給自己食療一下。鄭緒芳問:&ldo;這是幹什麼的?&rdo;
他說:&ldo;治咳嗽呀。&rdo;
鄭緒芳說:&ldo;自己能治嗎?你去醫院讓醫生開點藥吧。&rdo;
他說:&ldo;不就一咳嗽嗎?用得著進醫院那種殺人的地方?&rdo;
最後的一段日子,頭痛經常在清晨發作。有時在半夜,睡著睡著就開始滿床打滾。怕落到床下磕出事,每晚睡前趙洪波就悄悄用繩子將雙腿捆起來。白天的時候只要不舒服,他就趕緊從家裡跑出去。鄭緒芳問他幹什麼,總是往外跑。每次他都說,出去看王老頭他們下象棋。
直到有一天,吃飯的時候,一不小心,飯碗毫無徵兆地摔落在地。瓷碗,碎了。鄭緒芳一邊說碎碎平安,一邊拿掃把收拾,回頭問:&ldo;老頭子,你怎麼了?&rdo;
這時候趙洪波聲音嘶啞,回答的力氣也沒有了。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