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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巾掉下來，露出裴玄靜的臉，淚水潰堤一般地湧出來。

在奔向昌谷的崎嶇路途中，她不是沒有擔心過，長吉已經預設了退親的事實。她多麼怕他會怨她拒絕她，甚而早就忘了她。現在她可以放心了，長吉不僅沒有放棄，而且始終在等待她。他為她寫了唯一的這首詩，正是舉行婚禮時新郎送給新娘的&ldo;催妝詩&rdo;。

他們一直都是心心相印的。

李彌問：&ldo;你是我的嫂子，對嗎?&rdo;

裴玄靜含淚點頭，&ldo;哥哥有沒有告訴過你這首詩的名字?&rdo;

&ldo;他說過……這首詩就是你啊。&rdo;

是啊，所謂&ldo;玄靜&rdo;不就是詩中所描繪的，在海底沉默千年的仙女嗎?除了他，世上再沒有一個人能如此通曉她的美麗與靈性，所以她才要不顧一切地來找尋他。

可是她到得太晚了。

裴玄靜撲在那具冰冷的身軀上，無聲地痛哭了很久。

快日落時，鄭氏才從鎮子上趕回來，都辦妥了。

棺材要等明天鋪子裡的人專門送來，也包括其他喪事所需的香燭明器等等。鄭氏只隨身帶來三套衣服。一套壽衣，另外兩套是給裴玄靜和李彌準備的喪服。

此外，鄭氏還周到地帶來了一些米麵和蒸餅，對裴玄靜說：&ldo;事情要辦，日子也還得過啊。首飾換的錢我沒都花掉，剩下的這些娘子且拿回去備著。這點米麵什麼也先吃著，等不夠了再跟大家說。&rdo;儼然已把裴玄靜看作這裡當家的了。

裴玄靜謝過鄭氏，便請她回去休息了。在李彌的幫助下，裴玄靜給李賀穿好壽衣，自己和李彌也披上白麻，心裡覺得安定許多。

一轉眼又該吃晚飯了。中午的粥和蒸餅權可充飢。估計是這些天服侍病人累壞了，李彌一邊吃東西一邊打瞌睡。裴玄靜看不過去，就讓他先去睡。李彌既然認了裴玄靜為嫂子，果然對她言聽計從，往屋角的破蓆子上一縮，就睡著了。

進了李家，裴玄靜總算懂得家徒四壁這句話的意思了。

總共兩間破草屋，到處透風。如今是夏天倒還涼快，她完全想像不出長吉兄弟倆是怎麼熬過寒冬的。東間有個滿是灰塵的灶臺，也不知多少天沒開火了。西間只一張長吉躺的矮榻，地上鋪了塊草蓆，牆角立著口半斜的矮櫃，就再沒有其他傢什了。

最讓裴玄靜意外的是，家裡沒有筆墨，也沒有半頁字紙。

長吉的詩在哪裡?

連詩都沒有，那麼武元衡所說的&ldo;長吉詩中有真意&rdo;，還如何搞清楚呢?

&ldo;這裡沒事了吧?沒事我就走了。&rdo;禾娘站在門檻邊說。

夕陽從禾孃的背後照過來，裴玄靜看不清楚她的表情。是該讓她走了，禾孃的任務就是把裴玄靜平安送到昌谷。因此裴玄靜說：&ldo;嗯，我沒事了。多謝禾娘一路相送。&rdo;她來到門前，從髮髻上拔下金簪。這是她剩下的唯一一件髮飾了。

&ldo;相聚一場也是緣分。給禾娘添了許多麻煩，這就當是我的一點謝意吧。&rdo;

&ldo;我不要……&rdo;

裴玄靜不理會禾孃的拒絕，直接將簪子插到她的髮髻上。&ldo;戴著吧，會保佑你的。&rdo;

禾娘低下頭，紅色的穗子在漆黑的鬢髮旁輕輕擺動。

&ldo;那我走了。&rdo;禾娘遲疑了一下，還是說出來，&ldo;你自己……保重吧。&rdo;

&ldo;你也是。&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