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泉(第1/3 頁)
“淨霖”端詳著淨霖, 他不苟言笑,眉梢覆霜,抬身時的動作都與淨霖一模一樣, 甚至連那撣袖時的垂眸都別無二致, 活脫脫的就是淨霖。
“除魔衛道。”他淡聲輕嗤,“舍我取誰。”
“天地英才。”淨霖喉間微澀,“皆可取代。”
“此心鑄劍, 再無能相提並論者。咽泉面前, 所謂英才皆淪庸人。”他稍頓, 連話音都仿得如同一人, “試問同門諸位師兄弟, 誰能比肩?”
“狂妄。”淨霖輕吐兩字。
“夠狂才配得上臨松君。”他陰鷙地說,“臨松君便要夠狂, 夠傲,夠鐵石心腸, 否則何談衛道?否則如何殺生?否則怎樣弒君?”
淨霖望著的是自己。他深知邪魔在亂他心神,卻無法置身事外。他這樣冷冷地盯著自己,好似看到幾百年前, 他便就是這樣的狂。
回頭是岸。
那日真佛慈悲地說。
淨霖,回頭是岸。
可是淨霖說了什麼?
邪魔抬手拔出咽泉,只見鈍鞘藏納的寒鋒“鏘”聲而出,流汞一般的劍身驀然現於暗室。他踏上階,一如五百年前, 淨霖垂劍踏上九天台。
“明堂正道的臨松君。”邪魔與淨霖對視, 似乎淨霖自己問自己, “我怎沒能守得全屍呢?”
“身泯三界。”淨霖說, “死得其所。”
“手刃慈父的滋味真是痛快。”他曲指撣劍, “那一劍劃過脖頸,便見老爹人頭落地,血如泉湧。那可是天底下最最疼愛我的腦袋,從我的腳邊滾掉臺階,骨碌骨碌,三界的共主便改換他人。我握劍衛道,終淪人畜,殺父弒君,一身盡毀,這是何等的痛快!”
淨霖指尖漸緊,唇線收抿,仍舊平穩地接道:“不錯。”
“我便死了。”邪魔“啪”的折斷劍身,丟棄腳邊,居高臨下地冷笑,“我平生殺人無數,最惡苟且,可是看我如今,也須苟且偷生,也在苟延殘喘。這人世輪迴妙不可言,彼時的天之驕,而今的窩囊鬼。”
淨霖說:“不錯。”
邪魔看著淨霖,諷笑漸響。他仰頸看向黢黑,濃霧自他身後散聚暗室,籠住了淨霖的眼,也蓋住了他的臉。他說:“你怎麼沒死乾淨。”
“約是舊債未還。”
“你怎麼有臉殘喘至今。”
淨霖說:“心中有愧。”
邪魔身化於濃霧,猶如貼耳風,好似夢魘影。他遊走在淨霖耳邊,霧已然籠罩了淨霖的全身,連五指也看不見了。
邪魔幽咽地說:“你心中有愧?不,你是臨松君,你是無所不能浩然正氣的臨松君。你斬殺手足毫不眨眼,你沒有愧疚,因為你連心也沒有。”
淨霖隱痛,他不知哪裡痛,他許是真的沒有心,在這般的指責中連眉頭都不曾皺過。
霧間豁然大開,眼前山雲繚繞,群松風浪。九天門架檯面迎八方客,萬眾盛聚,只為觀一場強鬥。但見那一列諸子,各個都白袍銀冠,氣宇軒昂,卻仍有一個單膝跪於君父座下,起身時如鶴立雞群。
他轉過身來,淨霖見得了自己。
“那一天你劍守門臺,三十三場皆無敗績,力挫群雄風光無限。你從不回首,你必然不知,我們在背後站了同樣久,卻連父親一聲寬慰也求不得。他扶著你的臂,親自為你戴冠,甚至嘆九天門中再無旁人。你淨霖是九天門的劍,是九天門的臉,那我們算什麼?”邪魔自嘲,“你見著我們,似如見著泥、見著草,你瞧不起同門師兄弟,你心以為我們瞧得起你?”
淨霖疑心自己結疤的某處被掀爛了,正攪著肉,黏著皮,往外淌血。
“無妨。”他啞聲說道。
“你素來高人一等。”邪魔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