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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 部 ★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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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倫是被山區老羊倌救了一命，傷好了之後，一隻手落下殘疾。兵荒馬亂一時，沒找到部隊的蹤跡便去投奔了他在曲阜城的三舅籌點路費。他找到三舅時，只見這個瘦精巴怪的男人，呵斥著手下的小學徒練功。四十開外的他，兩目炯炯有神地打量著來人，&ldo;你是大倫？&rdo;大倫說：&ldo;三舅是我，我是您外甥鄒大倫。&rdo;

三舅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只說了一句：&ldo;住下，咱明天再說！&rdo;就扭頭繼續教幾個娃娃鑽皺杆。過一會兒，他突然問大倫：&ldo;你不是當兵了嗎？怎麼弄的，淪落這般狼狽模樣，人不人鬼不鬼的？&rdo;大倫嘆道：&ldo;我從戰場死裡逃生，多虧當地一位放羊的好心人救了我。&rdo;三舅扭頭不答理他了，自己繼續呵斥著徒弟。尺把長的竹子做成的短杆子，像鞦韆似的用兩根繩子懸掛在空中，表演時角色如空中飛人，在上面飛來翻去。這臺上有八卦頂，三根皺杆子隔著三尺一根從頂子上平行垂掛下來。他讓一個男孩從右邊的一個皺杆子上來做動作，然後，盪過去，用當中一根皺杆子過渡，鉤腿，鬆手，翻身到左邊一根皺杆上去。一邊教一邊厲聲敲打鞭子道：&ldo;猴爬杆兒上去，做卷梁，前壓，後壓，好！打千斤墜‐‐張飛賣肉，下腰！掛腿肚子，掛腳面，掛腳後跟！記住！這丑角兒，既顯功夫，又得逗趣，在臺上，就是動作再驚險你臉上的表情還得快活，明白了吧？笑，笑不出來也得笑！&rdo;大倫在一旁邊看邊說：&ldo;三舅，我有空其整跟您學唱戲！&rdo;三舅並不搭腔，只是安排道：&ldo;先洗澡，美美地吃一頓白麵鍋盔和燉肉。近期搭班演出，掙了幾個錢。雪凌呀，倒水！&rdo;一個秀美的女孩，聞聲邁著輕盈的步伐跑來。

洗澡的地方是大廟柴火間，雪凌幫他倒好水，命令道：&ldo;來，快別愣著，脫衣服洗澡。&rdo;大倫看了看她說：&ldo;你，出去我才能脫呀。&rdo;雪凌白他一眼：&ldo;誰看你呀，黑不溜秋。哼。&rdo;大倫道：&ldo;這丫頭，你是吃了槍藥了？怪不得叫雪凌，冷冰冰的！&rdo;雪凌厲聲道：&ldo;冷冰冰怎啦？再說再說？我熱水都不給你倒了！&rdo;大倫說，&ldo;我就是你大師兄了，你客氣點！&rdo;雪凌瞅他一眼：&ldo;誰是我師兄？做夢吧，師傅才不收你哪！&rdo;大倫有點不服氣地問她為何？女孩不理睬他。大倫告訴女孩，那是他三舅。雪凌沒好氣地說：&ldo;是你舅姥爺、舅舅太姥爺也白搭。&rdo;然後扭頭走了，大倫不解地看著她遠去的背影。

清早，練功的學徒們早起吊嗓子，大倫在一旁畢恭畢敬地問：&ldo;三舅，我早起練功嗎？&rdo;三舅仍面無表情地說：&ldo;鄒靖國被當地共產黨派人處決了！聽說屍首餵了狗，這小子，本來就是屬狗的。&rdo;大倫頓時目瞪口呆。三舅嘲諷道：&ldo;我真不知他還當過啥書記哪。&rdo;大倫頓時急了：&ldo;那我娘和妹妹呢？&rdo;三舅語氣沉沉地說：&ldo;你妹讓日本人糟蹋死了。&rdo;大倫紅著眼圈道：&ldo;三舅，我，心裡說不清的一團亂麻，我爹是漢奸、叛徒這個陰影，好像一塊噁心的髒物罩在心間，刮不乾淨。&rdo;三舅抬頭說：&ldo;你走吧。&rdo;大倫乞求道：&ldo;三舅，你別趕我走。我可憐的養母是您大姐，我大倫是孤兒，沒人可投奔，養母一家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rdo;聽他這麼說，三舅嘆道：&ldo;你娘病得不輕，天天唸叨你，快回去看看吧！&rdo;說完，拿出十來塊錢，放在八仙桌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