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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登上竹樓敲響黎東輝的家門時，這一家人還沒有吃早飯，如果處在平時，顯然是極不禮貌的唐突，我將成為不受歡迎的不速之客。但是，大行不拘細節，大禮不辭小讓，我的確是抱著解脫他們全家苦惱的真誠願望而來，何必弄成假客氣呢？我本來就是個不善於察顏觀色總是按著自己主觀願望行事的人，即使碰壁也不會變得乖巧！

開門的是黎東輝，他用驚異和悲涼的神色迎接了我。

&ldo;坐！坐！&rdo;他非常尷尬地讓我坐在他的床前的竹椅裡，零亂的房間反映出主人煩亂的心緒，茶几上的菸灰缸裡堆滿菸蒂，爐子沒有升火，他無法給我沏茶。黎文英的房間、阿娟和她母親的房間都寂然無聲。顯然，他們還沒有起床，也沒有準備早餐。我一個外籍客人在這種時候登門，顯然使他們全家都非常難堪。

我知道來的不是時候，但也可以說來得正是時候。這種奇異的寂靜，使我感到這個家庭正密佈著沉重的愁雲。它需要一陣狂風把它推開。黎東輝面色如土，面部表情嚴肅，近乎陰森，兩頰深陷顴骨高聳，失去光彩的眸子布滿血絲。我知道，我們的每一個響動或是每一句話，其他房間裡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ldo;黎同志，你聽說了吧，阿娟出了點事，真是不幸！&rdo;

&ldo;我正是為這件事而來！我覺得這件事算不上不幸！……&rdo;我覺得我的高嗓門一定能使他們全家都聽得清楚！

&ldo;算不上不幸？&rdo;黎東輝重複著我的第一句話，面帶悽惻，&ldo;還有什麼更不幸的呢？&rdo;

&ldo;我們沒有必要把好事看成壞事！&rdo;我衝動地帶有抗辯意味的聲音肯定能起振聾發聵的作用，&ldo;不就是兩個優秀的青年男女相戀相愛嗎？……第一，喬文亞是個多才多藝熱誠盡職的熱血青年，他對越南人民有著深切的情誼，他的越語說得流暢自然，連友誼辦公室的同志也都交口稱讚。……&rdo;我把喬文亞的優長之處淋漓盡致地列數了一遍，而後轉向了阿媽，&ldo;阿娟在我眼裡是個完美的姑娘，聰慧、美麗、熱情、善良。中國有句俗話‐‐有緣千里來相會。她和喬文亞相愛，不正是有緣分嗎？……&rdo;

&ldo;可是，這是不允許的！&rdo;

&ldo;是的，問題是中間有一條天河，在主觀上，他們並沒有錯，在客觀上，他們還無法渡過這條銀河。我們今天不是責備他們的愛情，而是想法幫助他們渡過銀河！&rdo;

&ldo;幫助？怎麼能幫助呢？&rdo;黎東輝盯視著我，聲調裡依然含著悲愴，&ldo;喬文亞已經被押送回國了！&rdo;

&ldo;押走了又算得了什麼？好事多磨罷了！&rdo;我裝作不太看重這件事情，&ldo;戰爭年代，成千上萬的青年不也是被家人送上炮火連天的前線？&l;妻子送郎上戰場，母親教兒打東洋，&r;喬文亞回國未必就比上戰場更令人擔憂吧？&rdo;

&ldo;這有所不同。&rdo;黎東輝的口吻裡雖有抗辯的味道，心情顯然已經開朗多了，&ldo;畢竟是兩個國家。&rdo;

&ldo;我相信機緣，國界並不是不可逾越的鴻溝。&rdo;我以向世俗挑戰的口吻說，&ldo;就說中越兩國的邊民，互相聯姻的多得不勝列舉，當然還可以追溯到黑旗軍和馬留人。……也許喬文亞和阿娟一時不能如願，那是客觀的障礙所致，並不是他們兩人有什麼不能容忍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