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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毓騎著螣蛇, 連夜穿過綿延千里的沙磧,在翌日清晨抵達死魂海東岸。
正如古籍所載, 這裡的海水黝黑、黏稠, 死氣沉沉,彷彿不會流動。
熹微的晨光透過鉛灰色的厚重雲層灑落下來,遇到海面便被吞噬, 泛不起一星半點波光。
海水是否真是死魂不得而之, 然而連蘇毓這樣冷心冷情、心性堅定的劍修,靠近這片海域時也覺壓抑, 心裡彷彿灌了鉛。
他定了定神, 轉頭對螣蛇阿銀道:“你在此等候。”
阿銀立時梗直了脖子, “嘶嘶”吐著蛇信, 用力拍打翅膀, 表達它的不滿。
蘇毓不搭理它, 從懷中取出一隻紙鶴,注了少許靈氣放出去,紙鶴飛到海上, 盤旋了一圈, 忽然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線牽著向海面墜落。
紙鶴髮出聲聲哀唳, 奮力撲閃著羽翼, 似在對抗那股無形的力量, 然而只是徒勞,很快, 紙鶴便墜入海中, 觸到海水的一瞬間, 海中忽然伸出無數灰白的手臂,將紙鶴拖入水中, 剎那間便沒了蹤影。
阿銀急忙縮回腦袋,掉轉身子,飛躥出幾里地,離那海水遠遠的,把自己緊緊盤了起來。
蘇毓:“……”為什麼他身邊都是這種貨色。
他懶得再看這沒用的坐騎一眼,切斷四個傀儡人的靈力,將他們納入靈府中,然後徑直向水中走去。
一踏入水中,便有無數雙手將他拖入海底,他閉上雙眼,讓整個人沒入水裡,海水從四面八方湧來,像鉛水一樣湧入他的雙耳,封住他的雙眼,將他層層包裹起來。
海水厚重得彷彿要凝固,他行走在水中,如同穿過正在凝結的琥珀,五感越來越稀薄,只有沉重壓抑與生自心底的寒意揮之不去,方才拖拽他軀體的灰白手臂,眼下正在拖拽他的神智,要將他拖入無盡的深淵,與他們永遠作伴。
據說死魂海連著幽冥,沒有飛鳥可以從空中越過,沒有舟楫可以渡過,法術、符咒和刀劍在這裡毫無用武之地,但凡心智有一絲一毫的動搖,便會沉入幽冥,萬劫不復。
蘇毓在水中跋涉,他的五感已經完全消失了,他彷彿身處一片虛空,感覺不到時間,也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
他眼前不是黑暗,而是一片霧濛濛的昏暗,就像山間將雨未雨的黃昏。
他不記得是在哪裡見過這樣的天空,肯定不是在歸藏,內九峰四季如春,連暮色都是清朗澄明的。
他感到頭痛欲裂,像是外面有什麼要撬開他的神魂,又像是裡面有什麼要擺脫桎梏逃出來。
恐懼從心而生,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是不願意想起。
於是他開始遺忘,忘了自己身在何處,漸漸想不起自己所為何來。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輕而短促地在他耳邊喚了一聲“阿毓”。
他驀地清醒過來,小頂。
這是小頂的聲音,但是小徒弟總是喚他師尊,從未直呼其名。
可這一聲輕喚分明來自他心底深處,這又是為何?
未及細思,另一個念頭佔據了他的心神。
有人在等他回去,小頂在等他回去。
對了,他是來替徒弟取藥的,
這念頭驅散了寒意,像熱泉一樣把他包裹起來。
“嘩啦”一聲,海水忽然掀起巨浪,封閉的五感瞬間開啟,蘇毓感到身體被高高地拋到半空中,他穩住身形,輕輕落到水面上。
月光下海浪輕輕湧動,水面泛著粼粼波光,海霧中隱隱可見礁石小洲的輪廓,耳畔傳來海浪輕輕拍打礁石的聲響。
這裡被稱作鮫人海,海水清澈寧謐,與方才那片海域大相徑庭。
但蘇毓絲毫不敢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