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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申訴書寄出不到兩個月有了迴音。慄陽法院作出改判,原判決書上洋洋數千言判詞,什麼惡毒攻擊偉大領袖毛主席、敬愛的周總理、英明領袖華主席,篡黨奪權之類莫須有罪名全刪掉了,只指控劉立言&ldo;偽造印章罪&rdo;,刑期改為七年。結果教立言又喜又憂。喜的是,自已確乎把握冤假錯案的精神;憂的是,慄陽當權派和劉明才等人雖擋不住落實政策潮流,還要千方百計抓住他不放。這次改判詞雖只數十字,事實確鑿,簡直像壓在孫猴子身上的五行山,萬難翻動啊!開始,立言真有點發懵。反覆研讀新頒布的刑法、刑事訴訟法後,他有了底氣,根據慄陽法院指控,針鋒相對寫出申訴。
原來,粉碎四人幫不久,立言被目為幫派骨幹受到慄陽追捕。接著,華國鋒點了他的名,公安部又兩次發出通緝令全國通緝他。他東躲西藏之際邂逅邵為群。湖南妹子說,你什麼證件也沒有,碰上清查怎麼過關?說畢,要他買來鋼板、蠟紙、圓規、印色油,在一位戰友家製作出一份&ldo;證明&rdo;。當年,沒實行身份證,除了工作證、介紹信,手寫的&ldo;證明&rdo;加蓋公章也管用。立言瞧邵為群將刻好&ldo;慄陽縣二中革命委員會&rdo;印章的蠟紙復在證明信上,而後用棉花醮上印色油往蠟紙塗抹一陣,揭開時,一枚鮮紅公章蓋上了!立言反覆審視,的確做得像。小心翼翼揣在懷裡,彷彿是道靈驗的護身符。不想,蘆席街被捕讓搜出來。立言自然不肯揭發邵為群,一口承認系自已所為。
這次申訴他說出真相。反正邵為群已病死慄陽看守所,談不上連累她。接著,又從法律上進行嚴格論證,辯白自已無罪。
第一次改判前,立言分別在運坯組、碼窯組、出窯組幹過。運坯是將風乾的磚坯運到輪窯口前備用,算是最輕活路;碼窯則是將磚坯碼在清除好的窯洞中待燒,往往看得見前面燃燒的窯火追趕撲面而來。至於出窯更苦不堪言:剛燒過的窯火將窯壁烤得通紅,待出的磚瓦如同澆注成形的鐵塊泛著桔紅,犯人常常拿起磚塊點菸吃。出磚瓦時,即使戴上厚厚橡皮套子,手掌也燙得鑽心地疼痛;時間長了,燙成厚繭皮方始麻木。碼窯、出窯一年四季上身赤膊下身只穿短褲,蹬雙橡膠鞋。渾身披層窯灰,形同泥塑,唯有眼睛眨動,開口說話方知是個活物。硬幣大雪花飄落身上騰起一陣熱氣!夏天雖有直徑一米的風扇送風,不時有人犯昏厥倒斃……整個窯洞比但丁描述的煉獄有過之無不及!然而,立言挺過來了。他倒不是幹部表揚的&ldo;認罪服法&rdo;緣故,是在體驗孟子&ldo;天降大任於斯人&rdo;之說。
上世紀末葉的中國很有趣,走到那裡也有&ldo;革&rdo;與&ldo;保&rdo;的認同感。一個曾是造反派的管教幹部同情劉立言,鑑於他良好表現,向總廠舉薦劉立言任總廠保管員一職。勞改場所,各中隊有保管員負責犯人物品、現金保管,登記購買犯人日用品,兼顧文化宣傳,因而可自由出入。屬高等人犯。總廠保管權力更大,放電影、出牆報、管圖書,包括領取現金購買圖書文具物什,甚至可在外面過夜。因此,不僅犯人要討好總廠保管,有時看守員想弄個燈泡電線什麼的,幹部要借本好看小說,都得給立言奉上一支好煙。
總廠第一把手、教導員彭憲法,四十來歲,高個子,瘦削臉,戴深度眼鏡,走路總昂著頭,胳肢下夾本書,一付目空一切的派頭。沒到保管室之前,立言常同犯人暗暗諷刺道:&ldo;這熱的天,老是裝知識分子夾上本本,又不怕長痱子!&rdo;彭教導員為8201團政委轉業,喜好書法詩畫。他欣賞立言的柳體行楷和文筆,常到保管室同立言閒聊。立言知道8201支保,說話謹小慎微。豈料,有天彭教導員說:&l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