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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瑒聞言回身卻不上前，只捲起衣袖彎了彎唇，露出了一個待笑不笑的神情：&ldo;獨孤皇后昔日所教雖不敢忘，朕卻也沒能做到。先悖德而後悖禮，此皆非帝王事，朕也教人懲戒過了……但朕疑惑的是，既然你早知道先帝永聖年間的舊事，為何如今最後一人都被朕處死了，阿母還是緘口不言，難道是怕朕再做出那枉顧人倫的事麼?&rdo;

說這話時他想起先悖德而後悖禮的話是馮言昔日所言。那時未及弱冠的少年人面色還是不能掩飾的乖戾，還帶著一點刻意做出的委屈：&ldo;不愛其親而愛他人，不敬其親而敬他人，原來阿母是這麼看我的。可我愛之敬之的那人卻只覺得我不仁。&rdo;

不知此時馮言是否也因為想起當日情狀面色才隱隱發青，但她最後也只是微微一笑：&ldo;既然先朝餘孽此時皆已伏誅，你又在擔心什麼呢?阿爻，你得上天福澤得以太子之身踐祚，那留下來的所謂餘孽……是你的舅舅啊。&rdo;

李瑒冷冷地看了宋青衣一眼，然後擺手向外間仍在奏箜篌的杳娘道：&ldo;都下去。&rdo;宋青衣很快便稟退了殿內諸人，馮言彷彿知道自己的孩子將要出口的話一般起身整衣，蒼老的面上漸漸顯出一縷微笑，她輕聲道：&ldo;阿爻，你終於耐不住了麼?&rdo;

李瑒待要露出個冷笑，半晌終於平靜道：&ldo;阿母安坐水月道場，可已經度一切苦厄?若果真如此，大可不必在意塵網中事。商湯有言道&l;爾不從誓言，予則孥戮汝，罔有攸赦&r;，我雖身不能至，卻實心嚮往之。由此及彼，先帝沒能做到的，阿爻卻是願承山林。&rdo;

&ldo;那你教郇弼審問馮昭輔，是為了他致天之罰得享大賚麼?&rdo;馮言抬了抬眼，露出一個苦笑道，&ldo;阿母是快要年過五十的人了，即便往日對不住你，可你為自身和子孫後代計，也莫要太刻薄罷。&rdo;

&ldo;方才那句不過是賭氣話。阿母，我是從未想過效仿堯舜禹湯的。&rdo;李瑒回頭看了眼身後，見那記起居注的小內監神色平靜下筆穩當，不由長長出了口氣，轉而微笑著狀若頑笑道，&ldo;先帝在位數十年，宵衣旰食勤勤懇懇，太史局卻報了三次熒惑守心，也不知我能見幾次……&rdo;

馮言厲聲打斷他：&ldo;阿爻!&rdo;然後自知面色有異地抿了抿唇，直到此刻，婦人那蒼白而乾癟的唇終於有了下垂之勢，&ldo;你很想知道你阿兕兒姑母的事麼?&rdo;

李瑒的面上仍舊是微笑：&ldo;不過一句頑笑，阿母何必真心動氣呢?寄巢生子不自啄，群鳥至今與哺雛，想來阿母深受其害罷，所以才這般愛那紙上經文。既如此倒也不必說了，我自會一一知曉。誠如阿母所言，餘孽已除，那些故事又何必非要知道來龍去脈徒增煩惱。可阿母，您修了這麼許久，還是隻能修得小乘。&rdo;他彷彿一點也不在意生母方才對自己所說的刻薄評價，最後猶嫌不足地補了一句，&ldo;人皆有兄弟，我獨亡。&rdo;

南燻殿內靜寂非常，殿外似有雀鳥之聲雜然清脆。過了許久李瑒才聽見一聲女子緩蒼的笑：&ldo;阿爻，你去罷。&rdo;

李瑒默然片刻終於還是提步走上前去，俯身用額前抵在婦人的肩上，如同幼時對獨孤皇后不常有的撒嬌姿勢。他輕輕開口：&ldo;阿母，你所說的我都明白，只是……意氣難平。&rdo;

馮言抬手輕柔地握住方才他挽起衣袖的那隻手，和聲道：&ldo;獦獠亦有佛性。阿爻，你不妨試著自在些罷。&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