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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已經與她相處了一個多月,逐漸從她的影響下解放出來,取得相對獨立地位的嚲娘,才能夠在這個與她自身有密切關係的問題上表示一些不同的看法。她並非對姊姊做的每件事都是默默許可的,她老老實實地對姊姊說了,她不喜歡繁複的儀節和鋪張的場面,她真的不喜歡這樣做。這是一場意志和意志的競賽,劉錡娘子好容易從別人身上取得的勝利,不知不覺地在比她更堅強的嚲孃的意志力量面前屈服了。她不忍過於逆拂嚲孃的個人意見(其實是她也無法說服嚲娘放棄她的意見),可是她又是如此頑固地執著於東京的生活方式,不能輕易改動它。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經過一次次的妥協讓步,最後才取得一種大體上雙方可以勉強接受的折衷方案,其結果就是舉行一場既是隆重的東京式的、又是簡易的西北式的混合婚扎。
折衷是在形式上雙方可以勉強接受而在實質上雙方都不能滿意的一種臨時性的妥協。既然沒有哪一方可以取得壓倒的勝利,她們只好滿足於這個折衷方案。
劉錡娘子堅持不能讓步的一道手續是在婚前七天,男方要送來一擔用大口瓶盛著的美酒,裝在網路裡,上面飾以大紅絹花。這有個名堂,叫做&ldo;繳擔紅&rdo;。女方要把出空了的酒瓶盛滿水,裝著河魚,外加一雙竹筋回報男方,稱之為&ldo;回魚筋&rdo;。大紅絹花當然是取吉利之意,魚水象徵&ldo;魚水之歡&rdo;,至於一雙竹筋象徵什麼?筋者筷也,莫非是怕婚禮還有什麼反覆,催促快點舉行的意思,這個連博學多聞的劉錡娘子也說不出名堂。但是祖祖輩輩、家家戶戶的婚禮中都少不了這道手續,因此她就堅持不能省略。好在這是一項實惠而沒有多大化費的儀節,連嚲娘也不加反對。而且送來的酒也好,送去的魚也好,歸根結蒂,都要回到趙隆的食桌上來。他現在是一日不可食無魚,一餐不可飲無酒,在這茫茫的人海中,如果沒有一個醉鄉讓他託跡,他還能到哪裡去立身安命?
結婚前夜,劉錡娘子代表女方,到新房去,親手掛起帳子,鋪設衾具。這也有個名堂,叫做&ldo;鋪床&rdo;,理應由女方的內眷主持其事。鋪好了床,她又細密地視察一回,看看明天大典中一切準備工作是否都已辦得妥當了,然後回到自己家裡,走進嚲孃的房,履行一項莊嚴的儀式。
她既沒有告訴嚲娘已經鋪好床,也沒有告訴她一切準備工作都已就緒,卻攜起她一隻手,相對流起眼淚來。這眼淚是沒來由的,因為在此以前,雙方都沒有哭的思想準備和哭的需要。但現在哭得很及時,哭得很暢快,她們流出了那麼多的眼淚。這是因為她們之間已經締結瞭如此深厚的情誼,彼此捨不得離開嗎?是因為嚲娘從明天開始就要跟自己二十年的少女生活永遠告別而感到悲傷嗎?是,但又不完全是。主要因為它是一個伴隨著婚姻制度的產生而產生的古老儀式。閨女離家的前夕,必須流點眼淚,而她的親屬也必須陪她流點眼淚,才算完成了這項儀式。這種被催迫出來的眼淚,對於因為明天的婚禮而感到發慌的少女起著調節和穩定情緒的作用。哭過一陣以後,她們心裡就輕鬆、踏實得多,可以面對現實出去辦大事了。
可是嚲孃的心卻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輕鬆下來的。她忽然聽到爹房裡有蹀躞不安的腳步聲。她聽得出這種聲音表示爹正處在極大的煩惱中。她輕輕從劉錡娘子手掌中抽出自己的手,輕輕溜進爹的房,小貓兒般地把自己半個身體俯伏在他身上。
此刻爹完全從嫉世憤俗的酗醉中清醒過來。他一見女兒進來,甚至變得十分溫和和通情達理了。他愛撫地摸著女兒的鬢髮,把她當作個小女孩。他喃喃地說:
&ldo;去罷!那是個好人家,他們會像爹一樣看待你,不會虧待你的。&rdo;
他好不容易說出這番話來,要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