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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萬四千煩惱,心病仍需心藥醫,而眾生有疾,天地生長的根莖枝葉,亦各有救治用,聞香觸身,無不得益,這不是很有趣嗎?
作為研缽這些天,我也頗嘗了些藥味,荊芥辛,熟地甘,梔子苦,薏仁淡,芒硝鹹,赤符酸,聽說神農氏嘗百草,一日遇七十毒,而普濟眾生,藥師如來也有一隻缽,為什麼那隻不是我。
「請問——」有客人來了。
「楊縣長,抓藥嗎?」母親放下杵。
「賣給我,把這個賣給我吧!」那是一個焦渴疲弱的聲音。
4
其實他不當縣長好多年了,但還是喜歡別人這麼叫。
楊縣長的房子很大,他的夫人很年輕,下樓時見他回來,也不叫上一聲。
他便殷切地叫她:「小娜,我得了件寶物。」
「嗯,我約了李太太打牌。」楊夫人沒停。
「你來看一下好不好?」他趕緊開啟包裹的絨布,「藏傳佛教的法器,你看這裡還雕著六字真言,他們都不識貨。」
「哦,是又怎樣,你的寶貝多了去。」
「它能辟邪驅魔,我一聽這聲音啊心神就定了。」楊縣長跟著她,「今晚你陪我睡好嗎?我總做噩夢。」
「六十多歲的人了,你又不是小孩!」楊夫人笑笑,「不是有了驅魔的寶貝嗎?不會做噩夢了,早點兒睡。」
她走了,大房子只剩他一個,空蕩蕩的,所有燈開啟還是空蕩蕩的。
他的臥室很大,兩面牆的博古架上,擺滿了不菲的古玩珍品,有些是人送的,有些是重金搜羅的,他有過很風光的歲月,權力在手的呼風喚雨。
一場大病後他開始信佛,也吃齋也放生也敬菩薩,他的枕邊有佛經念珠,也有十字架天師符和翡翠貔貅,現在又多了個我。
夜很深了,他很困了,猶豫著終於躺倒,燈亮著,他怕黑。
他閉上眼,剛有了睡意,那些臉又圍過來,驚惶轉醒,冷汗涔涔,他急急去攀彌陀杵,哆哆嗦嗦地敲起我來。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久遠得像上輩子。十八歲那年他是「革委會」的人,和那些激進瘋狂的同伴鎮壓地富分子,記不清有沒有直接動手,但是順著大江漂下的幾十個屍體都仰著臉看他。
那些臉回來找他了,一期果報,那些業終於變成了魘。
深夜裡的杵缽聲空曠清冷,在大屋裡迴響,他瑟縮著貼緊我,黏滯的汗水,乾枯的皮肉。冬天來的時候,他走到了頭,彌留時伸出一隻蠟黃的手,張大眼睛找尋什麼,人人以為他找小娜,其實他是在找我,那條路太黑,他怕。
他們那麼急,他的柩還停在廳裡,他用過的東西轉眼成了不吉的垃圾,扔拾的人戴了手套口罩,如防避致命瘟疫。我混在那些真絲枕套、毛料西褲、紫砂茶杯、青花瓷碗、書籍、相片中,一個碩大的黑膠袋摔在垃圾車上。
我不知身在哪裡,昨天如夢幻泡影,如今身畔是冰雪、爛泥,層層廢棄的泡沫飯盒和酒瓶的碎片。
不知過了多久,一輛三輪車咿呀著在我身邊停下。
5
毛毛還在哇哇大哭。
她餓了,幾個月的小東西,哭聲要把屋頂的瓦片掀掉。
這是一間簡陋的土磚屋,隱藏在城市的邊緣處,一年前,年輕的爸爸媽媽離開久旱的家鄉,夢想開始新的生活。
孩子的到來超出了預期,那晚,爸爸和媽媽從集體宿舍出來,坐在工廠的馬路邊發呆,媽媽的手護著肚子,那時毛毛還是粒胚胎。
「養活得起嗎?」她看著爸爸。
爸爸摟住她的肩,「養活得起!」
他們很拼命地賺錢,爸爸打起三份工,白天在裝配廠晚上送貨凌晨五點起來拾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