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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我們不等上完香就夾菜吃,阿嬤會對神主牌說:「太公太婆莫怪罪,祖先未吃咯子孫吃。」要是姐姐偏巧在初一、十五洗了頭髮,阿嬤就說:「太公太婆快保佑啊,財氣要給大水沖跑了。」我爸我媽吵得要掀屋頂,阿嬤就說:「再大聲,落力吵,太公太婆聽著呢,幾好聽!幾威水!」是的,她從不接我媽的著兒,只是對著神主牌苦巴巴地說:「沒用咯!幾十歲都不識怎樣做人,還要多得後生媳婦聲大大來教我,太公太婆有得見咯。」這是很神奇的,每次阿嬤這樣投訴我媽,我媽總會出點兒小問題,不是被花瓶砸到腳,就是眼睛生麥粒腫,或者是丟了什麼東西,或者是出門就跌跤,這真是很神奇的,你說我媽怕不怕?
那晚阿嬤並沒說什麼,只是默默地上了香,早早上床睡去。奇怪的是我媽,半夜說頭好疼,睡不著又和我爸大吵,我爸是可憐的替身,一會兒替阿嬤,一會兒替阿媽。第二天早上阿嬤上香,阿爸遲遲未出門,他在邊上說:「我們後輩謀生艱難,祖先也會體諒的。」阿嬤便癟了嘴,「早知這樣,鄉下老屋就不該賣,我們也不該跟你來城裡,如今教祖先們去哪裡才好?」阿爸說:「你仔沒本事。」阿嬤浮了個笑臉出來,「誰說我仔沒本事?鄉裡誰不贊,個個嘆我好命水,仔孝順,又住大城市,又要搬新屋,幾好命,是吧,阿媽也是知福的。」她拍拍我爸的胳膊,笑笑。
家裡亂糟糟的,他們在新屋那邊忙,飯都很少回來吃。阿嬤也忙起來,一日五六次拜拜,忙著求祖先保佑她中大獎買間屋。這麼老的阿嬤買彩票很少見吧,放學回家我看見她坐在彩票店裡,戴著老花鏡,伸長脖頸請人家幫她兌獎,那個討厭的後生仔逗她中了五百萬,她瞪著眼遲遲不敢歡喜,「騙我的吧,是不是騙我的?」
當然是騙她的。
我知道阿嬤想有一間屋,可買彩票總是中不到,她就四處找人租。這件事阿嬤並沒有偷偷摸摸做,是爸媽他們太忙不關注。所以有街坊好心問我媽「你家阿嬤要租房自己住嗎」,我媽回到家大發脾氣說阿嬤丟他們的臉,這是很沒道理的事。
阿嬤還是看著我爸說話,「你阿媽雖然老懵懂,還沒有那麼不識事。」
我爸皺眉,「好端端又租什麼屋?又不是沒地方給你住。」
「不是我去住,租間屋放神主牌,我得閒過去奉炷香。」
我媽聲音大起來,「你就是想人家看笑話,你就是想街坊說我容不得人,是不是?」
「哪有租?」阿嬤轉過身去,「屋租那麼貴,我哪裡有錢交?」
我大姑家住城郊,阿嬤不知怎麼想的,那天竟然把神主牌送去大姑家,可能太公太婆們也會喜歡走親戚吧。神主牌不在的那晚,奇怪,家裡好像空蕩了許多,我睡客廳,特別能感覺得到,我媽卻很高興,沖涼都在哼著歌。
阿嬤夜裡不知去了幾趟洗手間,我姐被她吵到睡不著,抓著頭髮跑到客廳坐,又吵醒了我。好不容易再睡著,天沒亮又聽到阿嬤在我身邊打電話。
「我昨晚夢到太公淋雨噢,太公面黑黑噢,畢竟是你婆家的屋簷,不同姓不同宗,要低頭看人家面色,分人家香火,還是不要了,我等下就去接他們回來。」
神主牌又回來了,阿嬤劃亮火柴點香,口裡嘀嘀咕咕像哄小孩,「好啦,回屋咯,自家香火最安樂,是不是呀。」
搬家的日子越來越近,包租婆已經帶了新租客看房。大家都手腳不停打包收拾搬運,不累反覺好精神,分外同聲同氣,新屋就是新開始嘛。屋子快搬空了,剩下塊神主牌就分外觸眼,但人人都不說什麼,好像忙得一起忘了這回事。
當然,除了阿嬤。
今晚他們不回來吃飯,阿嬤問我最想吃什麼,她要做闊佬請客。費事煮,我就叫了必勝客宅急送,香噴噴熱辣辣的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