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磊舅舅也走了 (1)(第1/2 頁)
磊舅舅也走了。
姥姥紅著眼圈說,“磊兒頭髮都還黑著呢。”
姥爺就靜靜的坐在靠背木椅上。左手放在在腿上,右手抓著扶手。那是姥爺拍照時候呈現的姿勢,只是那時候光線嘈雜,他的眼睛裡燈忽明忽暗。現在,那盞燈滅了。我從來沒有見過有人坐得這麼靜過,靜的彷彿已經凍住了。
森舅舅走得時候,他也這麼坐著。鵬表弟喊了好久好久姥爺,他才醒來。
森舅舅走之前,姥爺已經和他好多年沒說過一句話了。森舅媽從來不來姥爺家,森舅舅也很少來。森舅舅都是趁姥爺上班的時候來。森舅舅有次在我家喝醉了,向我打聽姥爺。我一五一十的如實彙報。他卻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說,一步錯,步步錯,一失足成千古恨。我雖然不明白錯的是什麼,只是覺得要是姥爺醫院裡能造出後悔藥人森舅舅就不用那麼傷心了。他接著問我,將來長大想要做什麼。我想了想說,觀音菩薩吧,我那時候覺得觀音菩薩可以命令大家都喜歡鯤表哥。我本來第一個想到的是如來佛祖,但他是男的啊,我只好換了一個。他哈哈笑著說,我看語文老師就挺好的。
森舅舅的名字裡有很多木。森舅舅的青春也像他的名字一樣燒得轟轟烈烈,燒得噼裡啪啦響。隱隱約約記得有一次,森舅舅怒氣衝衝的大叫著,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自古忠孝不能兩全。姥爺氣得追上去大罵,誰是如來誰是卿?那忠得是人嗎?易牙倒是忠啊?!你有本事就學易牙?!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只是森舅舅早已奪門而出。又跑回來拽上了我。
森舅舅有一輛威風凜凜的摩托車,我一直以為是像鯤表哥的變形金剛那樣變出來的。那個時候覺得摩托車好高好強大啊。森舅舅時常會把我架上去,帶我去兜風。我膽小,每次都緊緊抓著森舅舅的衣服。
風呼呼的吹,森舅舅的衣服膨脹得像個大面口袋,我攔腰拽著。爺爺村子裡的磨面的大機器就是這樣子。嗡嗡的,一頭是熱熱的滑滑的白粉,一頭是綿綿的輕輕的麥麩。一頭給我吃,一頭給羊咩咩吃。原來我和羊咩咩吃的都是麥子啊!我第一次想到這個的時候,特別驚喜。看似完全不一樣的兩個,竟然可以這樣暗暗的連線在一起。森舅舅說你向下拽,不要向後,不然你這個沒出息的壞舅舅又得傷風敗俗衣不蔽體啦。森舅舅的襯衫釦子經常被我拽得找不到了。要是鯤表哥在,森舅舅便把他也架上去,這樣,我便可以抱住鯤表哥,使得他的襯衫免遭一劫。
多年之後廣場上無意聽到“我要策馬奔騰,向你懷中”的時候,我腦海中突然閃過森舅舅的摩托車,閃過那時的森舅舅,閃過被森舅舅架上去的我們。遠處的大媽們在跳舞。我默默的坐在石階上,靜靜的聽完。眼淚滑過臉龐,我一直都很羨慕森舅舅,那麼多的木,那麼多。在最好的年華里,牽了最愛的人的手,無關別人怎麼看ta。
只是他後悔了。而我等了十四年,生氣了十四年,也後悔了。怎樣都是後悔。沒有鯤表哥的手,沒有李懋的手。怎樣都是後悔。不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是從來就沒有最好的。在慾望裡,只有得不到的。
那次兜風,只是在一個小學那裡轉來轉去。回來後,小姨便審問我,長什麼樣?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森舅舅和我可是連摩托車都沒有下啊。其實我看到學校門口有個女子遠遠的朝我們看。只是那個大頭盔壓的我昏昏欲睡,沒看清,太遠了。況且,森舅舅沒讓我說。我以為這是森舅舅和我之間的秘密。我不能做叛徒。後來想想,森舅舅也沒不讓我說。也許森舅舅還想讓我說,不然,他為什麼帶我去?森舅舅走了,我才聽說,原來姥爺託人給他介紹過一個語文老師。
小姨說,姥爺生氣是因為森舅舅給你找的森舅媽是個飯店服務員。我想,難道說森舅媽不是飯店服務員姥爺就不生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