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恣意夏日(一)(第1/3 頁)
夏天,在周櫻的印象中是清晨草尖上掛著的晶亮露珠和夜晚繁多的星星。小時候發生的很多有趣的事情和吃到的最甜美的東西都是在夏天。小學開始的頭幾年暑假,她都在外公家度過。
她喜歡陽光透過密密層層的枝葉間,在巨大的香樟樹下投射著銅錢大小粼粼光斑的陰影裡逗弄著成群結隊搬運蟋蟀屍體的螞蟻。眼前這隻被翻過肚皮已經缺胳膊少腿的蟋蟀,是她剛偶然掀起半截青石磚後發現的。
周櫻不太喜歡這隻蟋蟀,覺得它過於幹扁,顏色還黑乎乎的,一點兒都比不上之前在外公家後山坡上丟棄的泥磚底下找到的那些蟋蟀。那兒的蟋蟀個個兒體格飽滿,顏色也是她最喜歡的黃褐色。靈動的絲狀觸角,油亮的黑眼睛,肉嘟嘟的支稜著的兩條後腿,看起來是那麼聰明可愛。
那座不算大也不太陡的山坡上長著她最喜歡的兩種植物,一種是能結出密密麻麻的渾身是刺的蒼耳。還有一種是能結出像一個個迷你小南瓜的植物,成串的小南瓜成熟後,會由淺綠色變成漂亮的紫色。
最初發現這種果子的時候,她挑了成熟的嚐了嚐,發覺並不好吃,反而會讓唇齒面板染上難以去掉的紫紅顏色。後來她發現這種果子擠出來的汁液倒是出奇的漂亮,便開始往自己的指甲蓋上碾,果然愛美是女人的天性。即便是像周櫻這種野性十足,在男人堆里長大的女娃兒,也違背不了自己的天性。
有時候她也會把逮到的蟋蟀染上跟自己指甲一樣的顏色,那時她還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道,一不小心就會連皮帶肉地把蟋蟀給捏死。“真是便宜了那群螞蟻”,她想。不過蟋蟀也算是物盡其用,功德圓滿了。
至於蒼耳,那是當時所有男孩女孩追逐打鬧時的武器。長髮的女孩尤為痛恨被扔到蒼耳,被這種渾身是刺的麻煩玩意兒纏上頭髮,光是想順利拆解下來就讓人怒火中燒!於男孩們的寸頭而言,這些帶刺的小玩意幾乎不具備任何殺傷力。所以每每一場較量下來,只有女孩叫苦不迭。後來聰明的女孩們想到了用大把的蒼耳揉捏成緊實的糰子往男孩們臉上投擲的法子,場面一度激烈失控,哀嚎四起。
沒被摘下的蒼耳在枝頭逐漸老化,顏色會變得越來越深,最終變成深褐色。上面的刺也會失去當初柔軟極富韌勁兒的觸感,變得非常堅硬扎手。有一次周櫻硬扯它們的時候,指尖被刺得鮮血直流。“啊!媽批·······!”周櫻脫口而出。吐出這兩個在男孩們口中經常聽到的字眼後,她倏地愣了一下神,緊張地環顧了一下路兩頭,見並無來人。隨即便舒展開眉頭,眼裡開始浮現出不知名的笑意,這笑意迅速蔓延至眼角。“真過癮!”,周櫻心想。
自外婆去世後,外公一直獨居,後來舅舅舅媽隨同鄉去了浙江打拼,留下的兩個兒子便交由外公在家照料。舅舅他們在浙江的一個小鎮做起了釀酒作坊的小生意,這種作坊並不需要太高成本。而在河流眾多,水系發達盛產水稻的故鄉湖南,釀酒這門手藝許多湖南伢子只需被稍稍指點,便能很快掌握精髓。
小店在一個造船廠附近,那是個規模相當大的造船廠,往來的都是滿身油汙,黝黑精幹有著粗大嗓門的造船工人。乾的是體力活兒,晚上收工出來在酒館買上兩斤白酒跟個夥計,炒上兩盤小菜一塊小酌一杯是他們的常態。造船廠大門兩旁的街道有不少釀酒作坊,基本都是老鄉。至於生意如何?也就夠維持基本生活,極力省吃儉用攢下些小錢寄回去貼補家用。
留在老家的兩個年紀相仿的兒子倒是過得相當恣意快活,沒有了父母在家管束,周櫻的這一個哥哥和弟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她也在每年暑假一到便急切地往外公家躥。去外公家的路,周櫻已經熟得不能再熟了,幾乎都是一口氣跑過去。
一路上還不忘時不時地扯上一根路邊叢生的狗尾巴草叼在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