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頁(第1/2 頁)
既然死了人,這處的水就不能喝了。兩人牽著馬,準備去上游看看,鹿白的腳步卻倏地在一人身邊停下了。
那人衣衫凌亂,脖子上有一掌多長的刀痕,半邊臉被血汙覆蓋,已然看不出全貌,勉強看得清的只有半張臉。他兩手在胸前交握,安詳又平和。沒什麼可看的,她卻在那人腳邊站了許久。
竇貴生站在她身側,等了許久,終於忍不住道:「你看什麼——」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因為他看到鹿白臉上已是淚流滿面。
竇貴生不禁愕然:「你認得他?」
鹿白搖頭。
「他與你認得的人長得像?」
鹿白又搖頭。
「那你哭什麼?」
鹿白茫然地「啊」了一聲,抹了把臉,呆呆盯著手心的水漬:「我哭什麼?」
在她尚未意識到的時候,一股混雜著強烈悲愴和憤慨的情緒兜頭給了她一棒。於是,冰面裂開了。
她似乎看見一個同樣的少年,滿面血汙,雙手交握,安詳地閉上了眼。她看到自己的眼淚不住掉落,在他已經失去血色的眼瞼上砸出一個又一個水花,經由他睫毛的山澗,順著他眼角如同瀑布般滾落。
「許……」鹿白低喃道。
許什麼,還是什麼許?是兩個字,但她只喜歡叫許許;他死了,死得時候很年輕;他穿著素白的衣衫,整整齊齊,安安靜靜,躺在棺槨中被抬了回來;她的手比現在小了一圈,也許那年她才十四歲,或是十二三。
隨後她做了一個決定,是什麼呢?
想不起來了。一到關鍵時刻,就大腦一片空白。
竇貴生在她呆滯的面龐上掃了一眼,就頓時明白了:「想起什麼了?」
鹿白晃了晃腦袋,似乎能聽到裡頭冰塊嘩啦嘩啦的響聲:「沒有,什麼都沒想起來。」
兩人繼續往前走,鹿白挑了處乾淨的地方灌滿水囊,遞給竇貴生的時候,她突然沒頭沒腦道:「也許我有個弟弟,或者哥哥。他死了。」
類似的事竇貴生也經歷過,他都快忘了那是什麼感受。難過,痛苦,悲傷,不甘?孩子的心情都大同小異。
悲傷總比快樂來得快,去得慢。不過是個好兆頭。竇貴生扯過鹿白手中的韁繩:「這不是想起一點了嗎。」
鹿女官自詡伺候人經驗豐富,竇貴生於是按她的吩咐喝了水,又從死人身上扒了幾身乾淨衣服裹上。又走了片刻,竇貴生突然打破沉默:「你此次出宮,就是為了回家?」
「可我連家在哪兒都不知道。」
「朔郡連年戰火,百姓能走的都走了。」
這話實在跟安慰不沾邊,但聽著也不像風涼話。鹿白不解道:「我以為竇公公不喜歡我呢。」
這是擔心她,還是捨不得啊?
竇貴生記著她預設「喜歡蘇福」的那事,沒急著反駁:「也得分情況,當閨女還勉強湊合吧。」
她想回家,就等朔郡戰事了了,把她送回去;如果她家裡人都不在了,這等可能性倒是很大,那就回宮當個女官。只要在宮裡,他自詡有幾分護她周全的本事。反正認了一個乾兒子,不差第二個。
鹿白:「……告辭。」
她噔噔噔跑了,跑出十幾米遠,又噔噔噔跑了回來,興沖沖道:「上馬,咱們有救了!」
山下不遠,正是一隊劍戟森森的周軍,可能是巡邏的,也可能是專程來找他們的。如果是後者那可就太好了,起碼能說明兩點:第一,藺城守住了,鄧帥應該平安無虞;第二,城裡知道他們沒有交出玉印,沒有叛逃,肯派兵救人。
的確,這隊人是專程來尋人的,但卻跟鹿白想的有點出入。
兩人走到近處下了馬,躲在樹後觀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