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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宇沒說話。
「不過也不能怪他媽媽,家長嘛,總是脫口而出一些……他們覺得無所謂,落到孩子耳朵裡卻很刺耳的話。」方遲緩慢地說著,思緒像是隨著飄到了遠方,「有一次我去他家找他玩兒,聽見他媽媽罵他『別人家的小孩兒都能行,你為什麼不可以?你這樣誰會喜歡你?』」
「他好像從小就比別人敏感一點兒……親戚常說的那些『你爸媽不要你了』『你媽媽說把你送給我了』之類的話,他是當真了的,」方遲說,「小時候他去我奶奶家睡覺,和我睡一塊兒,半夜醒了以後發現不在自己家,突然抱著腦袋開始哭,哭了半天才想起來到我家來睡覺了,擦擦眼淚去給媽媽打電話,打完電話回來繼續睡覺,沒睡一會兒又開始哭。」
「他媽媽有時候會上夜班,爸爸就會去接媽媽,小時候嘛,都睡得早,易繁半夜經常醒來找不到爸爸媽媽就哭著給我打電話,說他爸爸媽媽不要他了,一直哭到他爸媽回來,聽見開鎖的聲音以後一溜煙兒跑到床上躺好,然後縮在被子裡小聲說『我爸媽回來啦,我要睡覺了。』」
「易繁小時候是真的煩,」方遲說完這句,從褲兜裡掏出煙來點上了,也遞了一根給秦宇,「外頭看挺堅固的吧,內裡全是玻璃渣,淨扎自個兒了。雖然這麼多年過去了,但我總覺得他媽媽那句『你這樣誰會喜歡你』還是紮在他心底的,拔不出來的一根刺,扎得他的心晃悠悠的,怎麼放都不安穩。」
秦宇接過煙,嘴唇微微張開,什麼都說不出口。
他想起女裝這事兒易繁沒有發現之前,易繁小心翼翼地和他說「我覺得你好像不是很喜歡我。」
那時候還以為是易繁突如其來的矯情,可現在想來,只是無數從暗處滋生的孤獨感將他緊緊裹住了,壓得喘不過氣了,才敢說出的那一句,他迫切地想要得到安全感,秦宇卻從來沒有發現過。
易繁是矛盾的,一面向陽,永遠活力四射永遠朝氣蓬勃,一面扎滿了刀刃,扎得他渾身動彈不得。
「我和你說這些不是想讓你心疼他,畢竟都是已經發生過的事兒了,但是你可以禮貌性的心疼一下,」方遲說,「我的意思是,你放棄吧,你騙了他一次,他不會讓你騙第二次的。」
「可是我喜歡他。」秦宇拿著煙的手有些不穩。
「會有很多人喜歡他。」方遲說。
「我也恨他。」秦宇說。
方遲將菸蒂杵熄在地面,抬眸睨他一眼。
「從來沒人像他這樣……讓我害怕,」秦宇說得有點兒慢,像是在從大腦裡搜刮出字眼兒一個一個拼接起來,「他一直在說他有多喜歡我,但他想像不到我有多喜歡他,我從來沒有對一個人或事這麼執著過,我本來過得很好,家裡的錢也足夠讓我安心混吃等死,可是他出現了,以一種並不耀眼的方式,橫衝直撞的。」
橫衝直撞的出現在了我的生活裡,帶著一身細碎卻溫暖的陽光。
秦宇逃避了小半輩子,縮在自己的殼裡,原本可以過得安生。可易繁非要把他從殼裡拉出來,假賽的事兒他原本打算一輩子不去觸及,易繁偏要名正言順地去戰勝歐年;又在生活訓練中將溫柔的光滲透進他的心臟,逼著他承認喜歡,最後又在他快要放棄的時候,突然吃醋告白。
可他分明一直處在暗處,將所有的陽光黑暗隔開,逃到自己的地方——他一直是這樣,可是不能再這樣了。
這麼些天他一閉上眼就是易繁想要從他面前逃開的表情,那天晚上他摔門而去的背影和之後每一次的推開,還有那句「我們分手吧」走馬燈似的在腦子裡重複播放,那種未知的恐懼一點點吞噬掉理智,僅存的也是最關鍵的一點還徘徊在腦內。
他不能再逃避了,一旦退縮,易繁真的不會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