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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剋制著內心的失望、憤怒和痛心,終於邁步,開始往回走。自此以後,他的世界裡將不再有林箏。
大提琴的聲音就是在這時突然在這片空茫的雪地裡響起的。
譚湛聽到這琴音,頓住了腳步。他的內心充盈著欣喜、疑慮還有忐忑不安。
是林箏嗎?是林箏終於還是來了嗎?
而這久違的大提琴,那沉澱已久的絃音一旦綻放,那漂游的音律就如最低婉的歌唱。譚湛幾乎第一反應便是循著琴聲走去,去尋找林箏。
然而當他正準備一邊走,隨著旋律的行進,譚湛突然停了下來。他幾乎是不可置信地聽著這支曠野裡突然響起的大提琴曲。
是《悲歌》。
無盡的哀愁化作了琴絃上的低沉嗚咽,而如果最初那些旋律像久別重逢般還帶了試探,那之後的旋律便如重新被喚醒靈魂以後的激烈,釋放出讓人近乎窒息般可怕而巨大的能量,宣洩出激烈而澎湃的情緒;那突如其來又消失無蹤的絃音,如生命般不可預測,如深秋湖水裡突然被淹沒的一片孤葉,在最初的靜謐後,最終消失於湖水的波瀾裡,只留下悵然和迷茫。這旋律灰暗而沉重,激烈處猶如煙火綻放時的絢爛,低迴處猶如煙花熄滅時的孤寂;猶如新生,又猶如死亡;猶如白晝,又猶如永夜;猶如極寒,又猶如酷熱;猶如風,猶如水;猶如生長,又猶如枯萎……
這支曲子的演奏者用了完全不要命一般的演奏方式,她的音樂直接而尖銳,直擊人心,沒有炫技也沒有刻意的加入演奏技巧,那完全是身體和靈魂都撲在大提琴上的演奏,就像是用雙手最柔軟的部分直接撩撥著那繃緊的琴絃,就算被琴絃劃破了面板,血噗得從指尖冒出來,就算指甲都因此劈斷,也仍舊毫不在意,一心要用最炙熱的情緒去表達,去傾訴。譚湛明明還沒有看到演奏者,卻總覺得,這位演奏著大提琴的人,眼淚也正在隨著這把大提琴的弓弦一起慢慢滑落。
她在演奏《悲歌》,也在演繹她自己。悲傷又沉重,失去了一切,也失去了自我,就像失去了故土的流亡者;失去了幼兒的母親;失去了雙手的音樂家……她在訴說著她一而再再而三失去的一切。
譚湛幾乎沒有辦法在前行,他的身體下意識地顫抖起來。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這首曲子時的反應,那種震撼內心的音樂,彷彿讓靈魂都跟著顫慄起來。
這是林溪的《悲歌》,是林溪的演奏風格,是林溪的音樂,是譚湛不用看演奏者的臉,只要憑藉旋律,便能輕而易舉分辨出的林溪的琴聲。
譚湛的內心充滿了混亂、恐懼和驚愕不安,這不是用錄音帶播放的林溪的《悲歌》,而是實實在在現場演奏的音樂,這首《悲歌》,正在實時地被演繹,這片空地的空曠加劇了聲音的擴散和迴響,旋律還在繼續,就像有形般縈繞在譚湛身旁,而聽眾除了他,只有安靜佇立在雪中的樹木,還有不斷紛繁落下的雪片。
琴聲到了最激昂的部分,譚湛突然飛奔起來,他開始瘋了一般朝著音樂的源頭跑去,用這輩子他最快的速度奔跑起來,雪裹挾著風吹過,腳下也因為積雪而充滿了阻力,然而譚湛不會停,他要找到她,他的內心堅定而執著,沒有什麼可以阻擋他。
隨著譚湛的腳步,他越來越接近那位神秘的演奏者,琴聲變得越來越響亮,如泣如訴,悲壯蒼涼。譚湛穿過一小片灌叢和樹林,隔著他眼前的樹木,便是那位《悲歌》的演奏者。他停下來,不知道自己是否該走出去,去看清演奏者的面目。
真相是什麼?是林溪還是林箏?
譚湛的心中一個可怕的猜測正在慢慢成形,這或許才是真正的真實,然而他可以去觸碰它嗎?
捏緊了拳頭,又重新放鬆,多次往復,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