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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令我高興,其實我也記得你的臉。」我笑意更深,「這麼多年依舊記得。你的部下到哪裡去了?我想得起來,當初一人拎著鹽桶,一人手持皮鞭,而你坐在桌前,整間牢裡只有蠟燭放出的一點光亮。」
他又朝我鞠了一躬,道,「我的部下在帝國覆滅時損失大半,還有些投誠新帝。我不願追隨一個卑鄙的弒君者,所以隨流放隊抵達兀鷲城,現在這裡的法律主要由我負責審訂。」
我漫聲道,「哦,那可不太好呢,布萊克。你一人審訂法典?難道你一人就能代表國家的公理嗎?」
「不,絕非如此,陛下。」他忽地提高了音量,肅然道,「任何法典的制定都需經過國王和議會過目。我過去的工作只是在舊法的基礎上添減,從今以後,我修訂的每一條都會呈給您審閱,陛下。」
「那可真太好了。」我溫聲道,「我相信未來的法典中一定不會有對王室親族施刑的法目啦。」
他躬身點頭,面容僵硬而警惕,非必要時便一言不發。我似笑非笑地挑起嘴角,道,「布萊克,其實我今天叫你過來,是有事交代。」
「您請說,陛下。」
「最近神獵軍紀律鬆散,我想讓你為這些士兵起草一份軍規,不必交給我過目,直接送給神獵軍的軍官,讓他們宣佈下去。」
紐金特微蹙眉頭,「軍規的起草該由軍中首領來做,我來擬定,似乎有些逾矩。」
我抬高音調說,「我讓你制定,你就給我好好制定一份。聽著,這份軍規是專門給神獵軍制定的,一不許給違規者上刑,不許濺血殘身;二不許影響軍中風氣,不許消磨士兵們的兇性和血性;三不許太過嚴苛,要是我聽到有一個士兵抱怨責罰太重,就是你的失職!」
鷹鉤鼻的男人抬起眼,幽深的瞳孔盯了我一會兒,欲言又止,「是,陛下。」
「七日之後我要看到軍規的成稿,條目不必多,嚴謹全面就行。」我真心誠意地露出一個笑,「麻煩你了,布萊克。」
夜晚的宮殿總是充滿了寧靜與安謐。
我用過餐,迎著鋪於長廊的清冷月光回到寢宮,揮開亦步亦趨的僕役,渾身好似散架般倦怠疲憊。登基後,我瞭解了兀鷲城內大大小小的各種事務。從財務到法律,包括與周邊村莊和城內民眾的關係,因此已有兩個多月沒有好好在寢宮休息了。
我站在兩扇厚重沉暗的門扉前,雙眼發漲,正欲推門而入,忽然聽到了一絲輕盈恬然的樂聲,如夢似幻地從木門的罅隙中傳出。
是里拉琴聲。
吱呀……
我從門的另一側走入房間,瞬間被冷寂幽謐的夜色籠罩。屋內沒有點燃蠟燭,唯有雪白的月光在地板上印下一道模糊的剪影。羅坐在床邊,背對著我,凝望天際,手裡笨拙地撥弄著一把里拉琴,唇邊還哼唱著細碎的旋律。
我悄悄走近,與他只隔著一張床鋪的距離。他瑩白的指尖觸於纖細的弦線,下頜輕輕靠在詩琴的琴架上,覆在眼瞼上的睫毛如一扇濃密的圓弧。月光在他柔軟的髮絲躍動,他彈撥出的琴聲稚嫩而生澀,卻令我躁鬱的心莫名平靜了下來。
「羅。」我開口,打破了眼前宛如時光盡頭般的靜謐。
琴聲戛然而止。羅彈琴的動作一停。我起了逗弄之心,趁他不注意,大步上前,將他從後猛地抱到床上。我正要解開他的斗篷,他卻驚叫一聲,狼狽地縮到了床頭。
「萊……萊蒙……」他啞聲道,神情不知是喜悅還是傷感,好歹打起些精神,「你回來了……」
「嗯。今天事務處理得差不多,我便回來了。」我瞧他有些不對勁,便從床上起身,解下黑色的絨裘大衣掛在衣架上,換上棉質睡袍。期間羅一直坐在床上,用那兩隻黑漆漆的眼洞望著我,神情捉摸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