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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銀子的事,而是事情不能這麼個辦法。我記得去年前年的採辦役,都是直接派下來的銀子,這回居然改成了派力差,這裡面有蹊蹺。衙門好比無底洞,你扔多少銀子進去,也不會聽到半點動靜。十兩隻是個開始,如果將來它再要,又該怎麼辦?更有甚者,如果衙門裡的人故意設局,在胡老爹送銀子的時候抓人,拿住他打點關節的證據,不等於是把刀把子遞到人家手裡,想怎麼斬我們,就怎麼斬我們?」
胡大姐兒被範進說的心裡陣陣發毛,臉色連變幾變,「不……不會那樣吧?人們不是說,衙役只要拿到了錢,就不會為難人麼?」
「十兩銀子,這是獅子大開口,你想想看,就算沒有你弟弟的事,你家裡又哪裡去拿十兩?衙役要錢不假,但都會量力而行,故意提一個你根本沒法達到的數字,其用心自然不只是要錢,而是挖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個坑要對付的人:是我。」
胡大姐兒越聽越是迷糊,本以為是自己家倒黴,攤上了採辦役,可是聽範進說來,這竟是一個陷阱。出於對父親以及範進的關心,她連忙問道:「他們……他們要怎麼對付進哥兒?又是誰這麼壞,設這種陷阱來害人?」
「還能有誰?當然是咱們的洪總甲了。老東西,我本來想將來收拾他,沒想到他自己主動挑釁送死,那就別怪我對他不客氣!」
梁盼弟這時也回到了屋裡招呼大姐兒,聽到這事,初時只想著拿銀子,但是聽到範進說是針對他的陰謀,便也感覺很是不解。她想不通,針對胡屠戶的陰謀,又怎麼會和範進產生關係。
兩個女人都以關切的目光看過來,範進也就拿扇子在桌上比畫著,講著自己的看法。
大明朝的稅收如果只看紙面資料,並不算高到離譜,至少對百姓來說,交夠租之後的盈餘,絕對可以過活。但是基層百姓掙扎求生的事實,又與紙面上的計算相矛盾。大批百姓寧可賣身為奴投靠舉人、進士,其所承擔的地租,往往比官府地租更高。這當然不是那些百姓自身的智力缺陷,而是他們要躲避的其實並不是稅,而是役。比起稅來,役才是真正能讓一個殷實人家一夜破產的罪魁禍首。
像是之前在金沙鄉徵的夫子,這次的採辦役,無一例外,都在賦役的範圍之內。東莞、香山一帶,以出產香料聞名,香山以香料而得名為縣,東莞寮步的香市與廣州的花市、羅浮的藥市、合浦的珠市並稱「廣東四大市」,莞香也是廣州極重要的出口產品。
京城內廷以及王公貴胄的府邸,同樣離不開上好香料支應,每年的莞香採辦,都是廣東市舶司提舉太監一項重要工作。
從制度上,承擔莞香採購業務的都應是衙役,但大明立國時的制度影響,讓百姓和衙役之間的區分很是模糊。按洪武制,衙役本身也是役的一部分。沒有工食銀子,連口糧也要自備,每個縣的青壯年,輪流擔任該縣衙役。
這樣的制度當然推行不下去,到了眼下,衙役早就變成了父死子繼的世襲職位,可是衙役與百姓不分這條,卻被胥吏利用起來,成為了盤剝百姓的工具。
本來應該是衙役承擔的採買工作,被指派給百姓來完成,因為百姓既然可以當衙役,自然要承擔這個工作。被指派的個人,需要自己墊付資金到東莞採辦香料,再拿到衙門裡出公帳報銷。
從表面看,經手人似乎有了吃花帳的機會,是個肥差,可事實上能分到百姓手裡的,就註定不會是什麼好差使。
採辦的香料由衙門裡吏員負責檢查,是否合用沒有標準,全靠一言而決。被判定為不合格的香,朝廷當然不會付錢,直到如數採辦到合適香料之後才能結算。而這部分不合格品,既不能退回,甚至從衙門裡領出來都很困難。
當事人往來奔波,自己墊支本錢以及路費,還要應付著胥吏的盤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