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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這不是小侄的意思,更不是我們村子的意思,而是祖宗的意思。修一座祠堂耗費人工物力不小,不可草率行事,在行動之前,一定要想明白,祠堂是怎麼塌的。您看,之前颱風過境祠堂都可以挺住,區區三天的雨,祠堂就塌了,這合理麼?依小侄看來,這分明是祖宗示警於子孫,他們不想繼續住在這裡,想要換個地方承襲香火,保佑子孫。可惜沒辦法對子孫說明,就只能作出警告。人說順者為孝,我們既然要做孝子賢孫,就得聽祖宗的話,祖宗想搬家,咱就得順著祖宗的心意。否則的話,這祠堂怕是不容易修好。即使把祖宗強留下來,也再難得到庇佑。當然,小侄歲數小,見識短淺,若是有話說的不到,大伯還請多多見諒。」
煙霧繚繞間,範長旺一雙老眼直視範進。他的年紀已經過了六十,在大明朝,這絕對算是長壽那一類的老人,尤其是廣東這種鬧海盜倭寇的地方,男性的平均壽命更低。範長旺算是經過風浪,見過大場面的主,雙目之內精氣十足,兩眼緊瞪著範進,一字一句道:
「那你的意思,是要把祠堂修在小范莊了?」
「不,小侄的意思,是讓祖宗說了算。」
範長旺被他氣的一時語塞,如果自己略有鬆懈,怕是不敬祖宗的言語,就會順著嘴說出來,連帶方才帶著鄉親參拜靈牌的舉動也就成了笑話。他不怒反笑,刻板的老臉上,忽然露出一絲笑容。
「進仔,你說說看,祠堂修在小范莊,對我範姓子孫又有什麼好處?」
「大伯,小侄說過了,從沒說過祠堂一定要修在小范莊,而是說交給祖宗做決定。不管是抽籤還是扶鸞都可以,萬事先問祖宗,再做定奪。祖宗歡喜,我們做子孫的,就都有好處了。比如一向騎在我們頭上的洪總甲,說不定就不能再欺負咱們,那才是我們範姓之人真正翻身的一天。」
總甲為裡長別稱,大小范莊皆屬於金沙鄉管理範圍之內,金沙鄉的裡長洪承恩,也是這一鄉的糧長。洪武年時,糧長授錦衣職,幾可頡頏知縣。到了現在雖然早已經沒了國初威風,但於整個鄉而言,依舊是皇帝一般的存在。
範長旺在自己村子裡雖然可以呼風喚雨,但如果在洪承恩面前,也只能低眉順眼,做個應聲蟲。
洪家人丁興旺,族裡後生幾百人,打起群架來,范家肯定不是對手。洪家子弟裡有一個秀才,在南海縣衙裡,還有個子侄做刑房管年,外帶幾個幫役。這樣的宗族,在鄉間幾乎等於無敵。
大小范莊為對抗洪家,採取的手段就是兩條腿走路,一面選人趕海貿易,到海外博富貴,另一方面設立社學,希望從中培養出幾個讀書種子,好與洪家對抗。可是就在範進穿越的那年,趕海的船出了事,連船帶貨點滴無存,非但沒能發財,反倒大大折了本。
趕海失敗,讀書人又培養不出來,範姓在洪姓面前,就根本抬不起頭。朝廷差役由縣派到鄉,由糧長進行分配,洪承恩下轄十八村,按照正常的分派方式應是按村輪轉,可是洪承恩去非要按社輪轉,擺明就是欺負其他幾族孱弱。
於金沙鄉五族十八村而言,大多數鄉民提到洪承恩,都是感恩戴德,每天祈禱著老糧長早昇仙界。
大範莊被盤剝的也很苦,即使範長旺以同樣的手段,把一部分損失轉嫁到小范莊頭上,自身的損失也不在少數。大範莊社學存在的目的,就是培養幾個秀才出來,跟洪家平起平坐,不受欺凌。
聽到範進的說辭,他先是一愣,後又搖搖頭,「進仔,你這好大的口氣,我們只求祖宗保佑風調雨順,地裡多打些糧食,讓鄉親們少挨餓就心滿意足。咱們范家人不比洪家人多,很多事自己心裡想想是可以的,說出來,不但給自己找麻煩,也給鄉親們帶來災禍,這便大不應該。讀書人應該少些火氣,戒急用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