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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窄的洞口處,生鏽的柵欄門半敞著,掛在牆邊的鐐鎖還垂在地上,只消目光觸到那冷冽粗糙的表面,便能回憶起它搭在肩上的沉重分量,以及拇指關節脫開的疼痛。
任何一個被關押過的人,都絕不會喜歡這個地方。
但盧正秋還是踏了進去。
他重新踏入牢籠,當然不是為了緬懷被囚禁的滋味。他是來調查的,他要尋找的東西,就在這洞穴更深處的牆壁上。
借著洞口漏入的微光,他在冰冷的石壁上摸索。在被囚禁的時候,他曾瞥到過一個陌生的圖案,線條繁複,不像是自然造物,而像是有人特地鐫刻在石頭上的。無奈當時他手腳被拘,洞穴裡的光線又分外晦暗,實在難以確認。
這一次,他終於找到了那個圖案。
圖案像是用尖銳的錐頭刻上去的,凹槽之中還塗有一些黑色的泥灰,經年日久,顏色早已褪去,只能用手指摸出斑駁的凹痕。
凹痕陳舊粗糙,溝壑中苔蘚堆積,想來有相當久遠的歷史,若是在曝在外面的陽光和風雨下,恐怕早就被自然的刀斧磨平了,但在陰濕寒冷的山洞裡,竟奇蹟般地完整留存下來。
鐫刻的圖案構成一幅線條畫,畫中是一個青年,只有半身側像,披散著頭髮,赤裸著肩膀,下顎微微揚起,一雙明眸望向前方。
這圖案的線條簡單,畫工也稱不上精巧,唯獨神色分外逼真,看得出雕刻者的用心,畫中的青年肩背挺拔,身材奕奕,哪怕勾勒他的線條古老陳舊,可他身上透出的活力卻沒有絲毫消減,即便隔著畫面,也能感到他昂揚的心緒。
盧正秋獨自站在寒冷陰濕的山洞中,望著一幅全然陌生的畫,不知怎地,心中竟生出幾分喜悅,好似雕刻者快樂的心情貯藏線上條之中,越過漫長的時光與他相逢。
這位雕刻者,究竟是什麼人?
在案牘冊中,他已查到從監牢設立到現在所有囚犯的身份,這裡一共關押過三十四名羽山族人。他們中的每一個都身負重罪,或是殺人,或是叛族,每一個都被鐐銬鎖著,在這片陰寒之地靜候死亡。
就算這些人有作畫的心思,恐怕也騰不出作畫的手腳。
那麼,是比他們還要更早的人嗎?
羽山族人世世代代居於靈泉谷,比他們更早的囚犯,恐怕只有上古神明。
盧正秋不禁想到那個被遺忘的仙神鯀,他是被燭照神囚居於幽沼之中,領受責罰的罪人。
既是戴罪之神,為何還會有如此喜悅的心情?
盧正秋愈發困惑,但又隱隱覺得此事極為重要,他再一次端詳那幅畫,心頭湧起一陣難以名狀的懷念之情,彷彿那些溝回的紋路越過千萬年的時光,落進他的心間。
若是在碼頭抓住南晏七,或許他還有機會解開心中的困惑……
他徒勞地思考著,不知不覺間,眉頭已皺成一團,嘴唇緊抿,發出長長一聲嘆息。
他思索得太認真,竟連線近門口的人影也沒有察覺,直到熟悉的呼喚聲傳入耳朵:&ldo;師父!&rdo;
他偏過頭去,在朦朧的夕照中看到冬青的臉龐,被一片橘色的微光籠罩,像是要融化在風中似的。
他雙手捧著什麼,手心裡不斷有白色的霧氣騰出。盧正秋定睛去看,才發現那是從對方手中的碗裡冒出的熱氣。
熱氣翻滾著,卷簇著,生機勃勃,迫不及待地升向空中,在這一片死寂之中,那小小的氣團好似有了生命,顯得分外鮮明靈動。死寂的幽沼因此而活過來,從凝滯的泥沼之中,漾出一片頑固的浪花。
盧正秋有一瞬的錯愕。
冬青快步走向他,碗裡的清苦之味飄到他的鼻子底下,令他回過神,本能地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