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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們還得跟這樣一個大國交往。跟中國 人打交道要有耐心和技巧。我第一次來時,很 不受歡迎,但有一次我無意中道出自己曾經是 曰本共產黨員,嘿嘿,他們就對我另眼相待了。 喝酒時還叫我同志,好像天下共產黨是一家,其 實我們日本共產黨早就放棄了暴力鬥爭,走議 會民主的道路,和他們根本不一樣。不過我還 是藉此跟他們拉近了關係,共產黨的官員開始 私下裡接受我送的禮物。電子表、東芝盒式收 錄機、原子筆、巧克力等;而對那些普通老百姓, 一個電子打火機就讓他們稀罕得不行了,那時 我們回訪團的成員每個人身上都裝有幾十個電 子打火機,見到對我們友善的人就送一個。當 那些得到好處的中國人臉上現出謙卑感激的笑 臉時,我們彷彿找到了當年在這裡當主人的感 覺了。
喲西,有誰能想得到啊,中國開放僅僅幾年 之後,東芝公司、索尼公司、豐田公司、三菱公 司,輕易就征服了中國,他們的產品比當年天皇 陛下計程車兵走得更遠更廣大。我們日本人在中 國大陸重新贏回了尊重,你只要說是來經商投 資的,他們對我們甚至比那些從中國臺灣回來 的國民黨老兵還更好一些。簡單說,中國是一 個實用主義至上的國家。跟中國人打交道,搞 商貿是不是比戰爭更好呢?
不過,我們施捨這些小恩小惠,主要還是想 化解敵意、隔閡甚至仇恨。但他們還是不允許 我們去松山戰場,只是專程派人從松山上取來 泥土,讓我們帶回去。我們把來自松山的&ldo;靈 沙&rdo;帶回了日本,分給松山守備隊的遺族。多少 遺族手捧&ldo;靈沙&rdo;淚流滿面啊,這樣的情感中國 人永遠不會理解。中國真是一個奇怪的國家, 他們不重視戰死者的靈魂,敵方的不重視,自己 的也好像不管。可中國人明明是個奉行&ldo;厚葬&rdo; 的民族,看看他們對自己親人的葬禮就知道了。
一直到1984年,中日關係逐年升溫,中國 也更開放了,我們終於被允許以旅行者的名義 來到龍陵和松山。但我們受到嚴密的監控,每 一個旅行團成員身邊至少有三到五個中方人 員。我們被告知無論是在松山戰場還是龍陵戰 場,都不準做任何祭祀活動,包括不準帶水酒、 飯糰、菜餚等祭奠用品上山。我們只有在房間 裡面對松山跪拜祭奠。有一個團員動靜搞大 了,在祭祀時失聲痛哭,還高唱當年的征伐歌 謠,結果被隨團的中國翻譯告發了,他受到了嚴 厲的警告,差一點被提前遣送回國。
1987年,我第二次來到中國,經多方打聽, 終於在龍陵見到了趙先生。我怎麼能忘記他 呢?我們算是&ldo;生死之交&rdo;的老對手。我的肩膀 上還留有我們在松山搏鬥時他撕咬後留下的肉 坑。每當撫摸這個肉坑,我就會想起他。先是 恨,慢慢就變成思念了。天皇陛下的&ldo;終戰詔 書&rdo;下達之時,我還被關在昆明的戰俘所。有一 天看守我們的美國憲兵忽然帶來一個重慶軍的 少校軍官,竟然是老冤家趙先生。他也在昆明 養傷,臉被燒壞了。那天我們談了兩個小時,起 初我以為他是來羞辱一個戰敗者的,但後來我 發現趙先生畢竟是有教養的人,他跟我談未來, 說和平後你回到日本,要好好幹。我們都是戰 爭的倖存者,也是各自國家的棟樑,要為自己的 國家努力建設啊。再不要戰爭了。我當時真的 很感激他。他還在第二天專程前來送給我一副 眼鏡。因為我的眼鏡腿早就斷了,一直用膠皮 膏藥粘著。他還送我一枚扣針紀念章,上面有 一句箴言,我至今還記得&ldo;人道高於一切&rdo;。 中國人啊,當他們是勝利者時,他們有一顆溫軟 的心;當他們是失敗者時,他們又有一個弱者極 強的自尊。但無論何種情況下,他們的尊嚴很 脆弱,就像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