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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個被宣佈判處死刑、立即執行的死刑 犯胸前掛著沉重的木牌,上面是打了紅色大叉 的名字和被處死的罪名一歷史反革命、特務、 偷越國境分子、殺人犯、強姦犯、&ldo;五一六分子&rdo;、 三青團骨幹、盜竊耕牛團夥頭目等等。他們一 字排開地跪在亂石灘上,每個死刑犯身後都站 有兩個士兵,負責把嚇癱了的犯人提溜起來,讓 他們跪有跪相經常有這樣的死刑犯,剛在 公判會上聽到&ldo;判處死刑、立即執行&rdo;的宣判後, 就已經癱成一攤爛泥了,行刑的人不得不像拖 死狗一樣把他們拖到刑場。現在,行刑隊站在 七八步開外的地方,壓滿了子彈的半自動步槍 緊握在他們手中,槍上的刺刀閃著寒光。只等 監刑官一聲令下,他們便會齊步上前,瞄準,射 擊
快點給我一顆子彈,送我回老家吧。趙廣 陵只是這樣想。公捕公判大會開了一上午了, 就像在嘲弄他長達四十二年的失敗人生。他本 來應該在二十四歲時就光榮地戰死在這裡 松山。但無情的命運似乎要捉弄他近二十年, 讓他以這種屈辱的方式,了結當年未竟的死亡。
&ldo;荒誕! &rdo;趙廣陵當時肯定聽見了被押在他 身邊的李曠田說了這麼一句,押他的兩個士兵 還用力把他的頭往下壓,不准他再亂說亂動。 趙廣陵的脖子上也捱了一巴掌,那是為了讓他 扭過去的頭轉回來。也許李曠田為自己被槍斃 的罪名感到荒誕?他胸前掛的牌子上寫的是 &ldo;斐多菲俱樂部主任,盜竊耕牛團夥頭目&rdo;。在 冗長的宣判過程中,趙廣陵那時還有時間想,那 些給李曠田羅織罪名的人知道斐多菲嗎?知道 斐多菲的&ldo;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 故,二者皆可拋&rdo;的千古名句嗎?他們或許只知 道斐多菲是個洋名,是洋的就是資產階級的,就 應該和盜牛這樣下作的行為編織在一起,以達 到他們羞辱一切知識、文化、文明、美德、崇高的 目的。馬克思、恩格斯、列寧和史達林,是不是 洋人?可他們卻是偉大革命導師。這的確荒 誕,比多年以前趙廣陵(那時他叫廖志弘)打了 敗仗被李彌槍斃一樣荒誕多了。
趙廣陵聽見了監刑指揮下達了命令。&ldo;槍 上膛,向前,齊步走! &rdo;然後他感到背脊一陣陣發 涼,四隻有力的手壓住他的雙肩和手臂,他努力 想挺直腰桿。真是窩囊到家了,當年在戰場上 要是知道會是這種死法,真不如面對敵人的槍 口勇敢地撲過去。趙廣陵還有時間回憶:松山 戰役進人尾聲時,被團團圍住的日本鬼子彈盡 糧絕,有兩個鬼子軍官揮舞著指揮刀,直著腰桿 撲向遠徵軍的槍林彈雨。他們不號叫,也不繳 械,更不會投降。這種敵人你對他有一萬種恨, 也會暗生欽佩。人生一世,草生一秋,死得燦爛 如花,壯懷激烈,那才是好男兒的死法。被人按 著像殺豬一樣給宰了,真是死輕鴻毛,死亦有悔 了。趙廣陵最後向左側李曠田那個方向瞄了一 眼,發現他和他一樣,挺直了身軀,昂起了頭,花 白的頭髮令人心碎,雖然五花大綁,但依舊凜然 尊嚴。而他身邊的兩個死刑犯已經癱了。
天戕斯文,廣陵散絕矣!
一陣排槍響後,江水凝固,太陽沉落,松山 矮了下去;幾隻白鷺在遠處的稻田裡受到驚嚇, 拍翅驚飛,盤旋在青山綠水間。白鷺啊白鷺,請 帶我回家。白鷺,你就是我家牛背上的那一隻 嗎?快告訴我的爹孃,不孝孩兒回來了。
但這不是死亡,也不是天堂裡的景象。趙 廣陵依然跪著挺立在刑場上,他轉頭四處張望, 發現李曠田和他一樣跪得筆直,只是頭低垂,像 是很害羞的樣子,又像在思索生與死的界限。 還有兩個也是陪殺場的,但已癱成了一攤泥。 不得不被人提溜起來,拖著走了。這時趙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