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頁(第1/2 頁)
無論是被匪盜搶了貨物的落魄商人,被逼為娼的過氣女妓,還是來路不明的受傷劍客,蘇安都能坦然接受。他一邊輪流烘烤著自己的幾把舊五絃,保持其乾燥,一邊也聽茶娘和廿五的抱怨,說客人不識抬舉,卻始終沒讓坊裡的曲目停下。
壽王府如今每月都會照例送來上百石的細糧,他若覺得不夠,只消提句話,十王府邸又會源源不斷地供應,他甚至不需露面,只回贈一把彈過的琵琶就夠了。
可話說回來,他真正體會到這場空前的饑荒與自己相關,其實,只在兩件事。
一者是,因關中澇災,南方各州為減輕北邊交通的負擔,對官道上運送私家貨資的行為查得倍加嚴苛,而小路上盜匪猖獗,更不敢走,於是,蘇安和家中的通訊就中斷了,只聽顧府顧九來說,十幾口人全卡在韶州邊境,過年關才能通行。
二者是,塗月初時,牡丹坊又來了一位難纏的客人。這人穿草鞋,披蓑衣,進門就吆喝道:「上酒!」茶娘好心給他端茶,「啪」一聲,被他打了碎。
廿五不耐煩,捲起袖子,想趕人,又見那人從髒衣裡拿出書信,甩在桌上,咧嘴笑道:「真奇了怪了,下雨有什麼大不了?還不去告訴東家,我是他的巧叔。」
信是半濕,上面的墨字已經被染得烏七八糟,唯有茶娘心思細緻,看到了蘇十八的印。茶娘道:「你可認識蘇供奉?」巧子呸道:「供奉?不就是葉奴!」
巧子姓梁,五十歲,考了一輩子鄉貢,結果娘子跟縣裡知貢舉相親相愛去,自己落得江湖行騙的下場。先前,他為了幾文錢幫鄰居蘇家代過書信,未料到插柳成蔭,傳聞蘇家不識字的孩子在京城混得是風生水起,近來竟還驚動一位禮部的員外郎派人回鄉和縣官周旋,要接十七八口人去長安,如此,怎不又酸又恨?
但見蘇家人多,麻煩事多,不比自己光棍一條,便提前到訪,索要恩情來。
廿五聽得懵了。茶娘立即讓人往詩社送信,去喊蘇安。蘇安也沒料到,匆匆下樓來,卻不知他人生中的第一部 法曲,正是從這場雨和這位不速之客開始的。
下晌,一間廂房裡,二人見面。梁巧子架著腿,道:「葉奴吶,叔……」蘇安摘下面具的瞬間,梁巧子把話吞回肚子,站起身道:「你是?」蘇安見梁巧子盯著自己腰間的佩飾就像餓虎見活兔,醒了醒神,目中聚起亮光來:「巧叔。」
梁巧子又坐回氈上,結垢的手不停搓著袖子,只是全然沒了那副傲慢態度。蘇安這才變得和善,噓寒問暖,讓店裡備好茶飯,又安排鋪蓋。廿五犯難,後院已經快住不下,屯糧也都用光了。蘇安又道,鄉人來投,再難也不是難。
「這信,也是阿爹阿孃讓你捎來的?」蘇安拿起那幾頁紙,看著看著,心裡泛起溫熱,「花奴娶女子,我是知道的,路上平安就最好了,萬幸萬幸。」
梁巧子抬起頭,錯愕道:「葉,蘇供奉,你識字了?」蘇安道:「識得不多,會一些而已。」梁巧子道:「長安真是個奇怪地方!你往家裡寄去的錢,蘇大哥還不好意思拿出來用,要知道你這般尊貴,哪個還敢說你是伎人?」
蘇安笑了笑道:「那倒沒說錯,我確實是,若非阿爹阿孃不願離開祖宗地,我早就接他們來長安。來,巧叔,嘗一嘗店裡的吃食,這叫『巨勝奴』。」
梁巧子吧唧著嘴,吃著那灑滿黑芝麻的甜品,連連點頭,又突然把碎末一丟,鼓起腮幫子,不說話了。在南方,哪家吃過油炸羊乳酪附以蜂蜜做成的「麻花」!?
蘇安不問緣由,只問他此行要做什麼。梁巧子說,他想求蘇安給他打場官司。
「蘇供奉,還不知情吧?夏季的時候關中洪澇,宋州的田地全淹了,農戶顆粒無收,可官府剋扣了賑濟糧,還串通商賈屯糧抬糧價,就逼著農戶賤價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