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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清晰地記得,那次自己不小心打碎了一整套鎏金燈盞,站在一地碎片中手足無措,薛伯父不詢問也不譴責,只是看著他笑,還視若無睹地問他有沒有傷著手。
這笑和師父的笑截然不同,姜別寒太小,並不能分辨出其中的差異,只是覺得背後寒氣直冒,那回手腳僵硬,被師父按著頭朝薛伯父道歉。
「其實怎麼?」
姜別寒隨口說:「其實很嚴厲。」
他探出窗戶,往下俯瞰崔嵬山。
和師父一起御劍飛過這條山脈的時候,他其實,遇到了兩條小龍,兇惡又生疏地嚇唬他,不準踏入這片禁地。
這大約是世上僅存的兩條小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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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綃綺麗,上百顆米粒大小的珍珠,宛若螃蟹口角的泡沫,細密地綴滿綃紗。
少年跪在地上,兩隻膝蓋都發麻了。
「阿孃,我要走了。」
銅鏡裡倒映出的臉木滯渙散,連眼睫也未曾顫動一下,好似跪在身後的是個陌生孩子。
他不氣餒,往前膝行兩步,語氣竟有些哀求:「我可能……不會活著回來。」
那冰雕雪塑一般的背影依舊紋絲不動,銀髮覆蓋的脊背已有些佝僂,她需要花費好久,才能憑感覺摸到銅鏡旁的牙梳,又需要花費好久,才能將打結的長髮一梳到底。
其實一開始,她的頭髮如同子夜的星空,濃密黑亮,墜至足踝,行走之間,整條銀漢在迢迢流轉。
日久天長,滿頭青絲變作銀髮,眼角也漸漸生出細紋,眼瞳愈漸渾濁,行動愈漸遲緩,青澀的風韻中帶著一絲暮氣沉沉的腐朽。
尺璧寸陰,寸陰若歲。命如朝露,朝生暮死,所以叫朝暮洞天。
她在一天天變老,而這座洞天一日日地靈氣充盈。
「還有半個時辰……」老管家在後面提醒:「還有半個時辰,您就要走了。」
他脊背慢慢彎下來,無力迴天。
這裡時間流逝得太慢,半個時辰對於外界來說,不過是眨眼的一瞬。短短十幾年,老管家的頭髮還未斑駁,女人就已朱顏辭鏡。
她費勁地將蘸了水的牙梳嵌入髮絲間,牙梳忽然不動了,眼瞳深處亮起一點晶瑩的光,倏忽之間抓回了自己遊離已久的靈魂。
「你過來。」女人往後招了招手。
「阿孃,你終於……」
老管家慌張地捂住他的嘴,擺了擺手。
不能說出來,那個男人耳目遍地,不能讓他知道,阿孃在最後一刻終於清醒。
「是我拖累了你。」女人的手宛若一片輕羽,輕輕落在他面上:「這裡不是你的歸宿。」
她俯下身在他耳畔說了一句話,聲音低得連不遠處的老管家也沒聽見。
從海底出來時,早已金烏西沉,殘陽收起鋪散在海面的餘暉,籠罩著寒煙的海面像一個青黑巨洞,不斷吞雲吐霧。
頭頂有一道劍光飛掠,下落時猶如流星墜地,聲勢浩大,整片海面被晃起滔天巨浪。
「是斷嶽真人和他徒弟來了嗎?」
「快!快去看看!」
人山人海眾星捧月般簇擁著玉龍臺,一個背著巨劍的男人,一個穿玄衣束高發的少年,意氣風發地走在最前,彷彿天之驕子。
人群呼啦從身旁竄過,肩膀被人撞了一下,那人回頭道歉,認出他身份,又熱情地邀請:「來得正好,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看……」
「你傻啊!」他同伴拽他一把,壓低聲音:「他被家主趕出去了,而且要過那條崔嵬山脈……」
那人的臉被嚇白:「崔、崔嵬山?」
看他的眼神,驚恐中摻雜著同情,一臉自求多福的神色,避之不及地跑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