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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要的好處。」
名瀨將拎著的東西放在富酬身邊地板上,他眯眼看了半天才發現是莎士比亞悲劇集。
就這,讓他配合?
「啊——」
富酬一面順從的張開嘴,一面聽拿著壓舌板的老醫生略帶口音的閒碎叮囑。
「年輕人工作不用那麼拼命,身體才是最重要的,弄成這樣是為了啥呢?」
「為了幸福。」
富酬回答,瞥了名瀨一眼,慢而刻意,讓名瀨得知自己如何被鄙視。
「非要說掙錢為了幸福,為了家人什麼的,總覺得不該這樣。」老醫生嘆了口氣,「這個觀念,這個方法,這個結果,是誰的不對呢。」
醫生開處方,留下醫囑回車上等。
名瀨賴著不走,富酬照舊躺下來,漫無目的地翻著書。
「把藥吃了。」
沒聽他迴音,名瀨把藥放他翻開的書縫裡,水杯放他手邊,又說。
「你病懨懨的更能引起我興致。」
「……」
富酬摸索書頁的手差點把藥片撒了。
「你什麼時候再婚?」
「怎麼突然問這個。」
「我很樂意幫你把關,務必幫你再締造一段悲催婚姻。」
「那就拜託你了。說不定墨菲定律能讓你幫我找到對的人,跟你不一樣,我還是渴望幸福的。」
「你說我不想幸福,」富酬冷冷回道,「沒錯,我幸福的時候是發夢、酗酒、斂財、踩人屍上位。」
「那不算。」
「人們都會在經歷這些事的時候感到陶醉,個人的幸福本就汙穢殘酷。」
名瀨一時無話。
「你還說我戀父,提醒了我。」
之前富酬一直在整理記憶。
「當時他眼皮凹進眼眶裡,臉痛苦的扭曲,時不時抽搐,只剩一口氣,吊著不死,我拿他脖子上的掛墜,本要給他個痛快,用掛墜鏈子勒死他,但我最終沒有,從黑夜到黎明,我握著掛墜,等他斷氣。」富酬頭痛,腦袋沉重,不過神思明晰,「不是不敢,不是希求他多活一刻,而是單純的不想。」
名瀨眉頭緊了緊,聽得迷亂。
「之前我一直以為無論他如何待我,我都得愛他,神希望我滿心仁愛。但看平日厭棄遠離自己的父親躺在那裡,疼痛絕望得無以復加,掙紮在死亡邊緣。」富酬唇角噙了些神秘而快意的笑,「你猜,我有沒有一瞬感謝造成那一切的仇人?」
他大概聽懂了,卻完全不明白。
作為對神學略有了解的無神論者,名瀨不理解富酬的信仰,即使作為兒子,他也不理解富酬對生父的複雜情感。戀父與弒父情結竟於理論之外的共生於一體。
他望著富酬以手臂支撐,緩緩起身,脖頸難以用力似的帶起頭顱。毫無血色的面板,骨骼的移動和緩慢的動作,頗為行將就木,又讓人冷不丁想到抬腹昂身的巨蟒。
富酬就水嚥下了藥片。天空將將放晴,淡淡的扁圓的月亮浮在那片深藍上,四野山林提前進入了夜晚。也許止痛藥發揮了作用,他知覺麻木的彷彿身在父親冷卻的屍體前,跪坐的腿陷在粘膩的血和泥裡。眼前是逐漸明亮的天空,周身是霞光染紅的一望無際的天際線,富酬悲傷的有種怎麼也弄不清楚的想法,那種感覺沿前繼後,貫穿他整個生命。
「『適當的悲傷可以表示感情的深切,過度的傷心卻可以證明智慧的欠缺』,何況細究起來,我是沒資格也沒道理擺受害者姿態的。」
他自言自語似的說。
「想來挺好的不是麼,我失去的東西其實正是終結痛苦的東西,希望破滅這種事發生就不用再提心弔膽的怕它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