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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佚想叫住她,才看見方才喧囂的宴席竟已消失,空空如也的大殿上,只剩下一張幾,一壺酒,一個人。銀白的鬚髮,正是商冶老將軍。
“四郎。”撫琴女子輕喚。
商冶抬起頭,只是看著她,沒有答話。
“四郎。”撫琴女子又喚。
良久,商冶銀白鬚發輕輕顫抖,眼眶中終於湧出兩行熱淚,老人的聲音微顫:“你來了。”
“約定了的重逢呵。”撫琴女子的聲音中帶著淺淺笑意,“這麼多年,你可還記得?”
商冶眼中嚼著淚,緩緩站起來:“燕國滅了,亡國之仇平了。”他依舊顫抖著,向撫琴女子伸出了手。
卻只換來撫琴女子冷冷清清的一語:“復仇?此弦已斷,哪怕斬盡仇敵,不過斷他人之弦,此弦仍是不續。你撥斷了這琴的情弦,又撥斷了自己的情弦,這麼多年,你又親手斬斷了多少人的情弦?這多日的亂世飄零,世上還有幾根情弦是未斷的?”她一聲歷似一聲,隨著她的聲音,平地裡猛的颳起一陣風,掀翻了商冶面前的小几,酒壺噹啷落地,商冶張了張口,不及言,先嘔血。鮮血染紅肆虐的風,捲起殿宇的琉璃瓦蓋,宮城傾塌,參天大樹拔地而起,天地間變成一片雜亂,風佚也被狂風捲入一片白茫茫的迷霧之中。
迷霧中聽不見風聲,只聞一陣琴音,宮、商、角、徵、羽,聲聲清澈,琴音娓娓道來,是在講述那個沒有講完的故事。
多年之後,男子回到家鄉,卻只見荒城一座,斷壁殘垣間一張琴,琴邊的屍骨已腐爛的難辨面目,琴依然完好,伏羲式,白桐木,黑玉徵,梅花斷……只有七絃斷其一,依未續上。
伴著那具腐爛的屍骨怔怔坐了六天,到第七天,他才擺好琴,顫抖著撥動了琴絃。她說過心中有一張琴,也可以奏出聲響,男子在虛空中撥動並不存在的第七絃,心中的琴果然被奏響。
一遍一遍,他彈奏著一個低沉的曲調,彈得秋風化作金戈,落葉飛成鐵馬,彈得斷壁顫抖,殘桓碎裂。不忍觸情弦,他只在六絃間彈奏,直到尾音,才猛的撥斷第七絃,聲如裂帛,聲如情斷。他一次次在虛空中彈著第七絃,一次次撥斷心中的情弦,直到指尖滴血,直到心中那張琴的弦眼上也淌出血水,心中那張琴上,也再也續不上情弦,他才放下六絃之琴,砸碎了心中那張琴,重新提戈上馬,情弦已斷,只餘志弦——馳騁疆場,立功復仇之志!
風佚緩緩甦醒過來,竟是躺在太醫院裡,四下不見六絃琴,忙問琴在何處。
醫官嘆息一聲,告訴他始末。風佚奏樂罷,忽然暈倒在殿上,他暈倒之後不久,商冶也忽然嘔血暈厥。商老將軍半個時辰前已轉醒,可他傷勢嚴重,已是強弩之末,性命只在旦夕間。商老將軍派人取走了六絃琴,並告知風佚一旦轉醒,立刻去面見。
見風佚趕到,商老將軍自病榻起身,端坐琴案前,輕輕撥動了琴絃,這一曲清寧淡泊,風佚本以為撫琴女子所奏已是仙樂,今日才知商老將軍的琴曲更勝天籟,一曲奏罷,室內鴉雀無聲,商冶抬頭,看著人群之後的風佚:“可解曲中意?”
風佚自曲中恍然回神,肯定的點頭,商冶微微一笑,這才閉上眼睛。
商老將軍去了,只餘琴音縈繞,此後數日,老將軍府上依然似有花香縈繞,琴音低鳴。未盡餘音竟惹得將軍府上下難放悲聲。
終因風佚一曲引得老將軍心緒激動以致病逝,皇上大怒,稱不可因聲色廢武功,下旨焚六絃琴,大鴻臚卿貶鴻臚大行,風佚罷職充軍。
風佚沒有多說什麼,坦然接受。不論是幻是真,有幾首妙曲,有慶功宴上一曲換得眾人稱讚已足夠。風佚還記得商冶臨終一曲,告知他只要心有執念,無論亂世烽煙,親友離散,想守住的東西就永遠不會消失。六絃琴雖然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