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有女(第1/5 頁)
羅敷像逃脫險境似的, 飛快出了院門。
許四娘和兩個妯娌還立在那兒聊天。見了羅敷,都有些奇怪:“夫人剛進家門, 怎的又出來了?哎哎呀, 夫人臉色發紅, 莫不是生病?”
羅敷心神不定,勉強一笑:“家裡大掃除, 暫沒落腳的去處。借幾位阿姊的房間一坐?”
幾個妯娌本來都要歸家,趕緊開了門, 把羅敷引進去。
“夫人坐, 喝杯熱水。”
羅敷勉強笑笑, 謝過幾位女郎, 接過一杯水, 小口啜飲。
女郎們在她耳邊聊著柴米油鹽, 她心裡烏煙瘴氣,全是五花八門的光怪陸離。
許四娘見她發呆,笑著叫一聲:“夫人!見天兒也別太勞累了, ”對旁邊兩個妯娌笑道,“你看她, 還想著屋裡那點布料的樣兒, 眼發直哩!”
羅敷趕忙認清現實,強顏歡笑:“哪裡有。我是……”
在她們眼裡,自己依舊是“夫人”嗎?
她忽然想,若是……就算王放真的成功說服了胖嬸眇翁,左鄰右舍那裡, 又該作何解釋?說她並非王放的繼母,而是一個……跟他非親非故的女郎,只是來蹭房子住的?
再想的遠些,王放馬車裡那兩幅御筆——“孝義持家”、“貞烈潔誠”——連帶那番連天子都有所耳聞的冒險,通通成了空中樓閣,算不算是欺君之罪?若傳到那個森嚴的宮裡去,會不會引出一道殺頭的令?
這些念頭,只是像迢迢流水似的,在她心裡迅速過了一遍。愈發覺得,跟胖嬸開誠佈公,不過是萬里之行的第一步。
就像她的那架花樓。砸碎了容易,可要把它完完整整、毫無錯處的拼起來,卻是耗心耗力的水磨工夫。
坐立不安,實在不知該沒話找話些什麼。忽然看到許四娘微微凸起的小腹,總算發現了一個女人家通用的話題。
“……方才走得急,竟沒好好賀喜。看阿姊氣色卻比往日好了,頭髮都比以前亮了,想是這娃娃也帶福氣!——可卜筮了沒有?男孩還是女孩?”
民間迷信盛行,懷孕生子之事少不了祭祀卜筮。大家雖不一定全信,但延續的習俗已成慣例。就如見面問句“飯否”,是個十分穩妥的開啟話匣子的開場白。
許四娘眉眼開花,笑道:“大巫說是個男孩!不過……”
她忽然笑容收斂了些,唇角抿一絲苦意,笑道:“唉,大巫也說,若是個男孩,以後養大了,左右不過當兵打仗的命。我想好了,以後等孩子長大些,就搬到鄉下……”
羅敷默然,善解人意地笑笑。未曾想弄巧成拙,提了個不開的壺。
許四娘卻把她的沉默,誤解成了一些別的事。眼前的小夫人年紀輕輕的,夫君不知所蹤,她又堅貞守節,怕是以後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了。她能不難過?
趕緊安慰:“我們小門小戶的,才老是張羅留個後什麼的。你的兒子雖非親生,不也一樣孝順?等他娶了妻,生了小的,一個個不都也得孝順你?你就安安心心的監督著手下的織娘們賺錢,別煩心別的事兒!——對了,你家胖嬸曾託我相了一位齊家女郎,父親是官府裡做吏的,不若哪日夫人安排,相看相看?”
一連串的零碎家常衝擊下來,羅敷輕輕“啊”了一聲,嘴角微微抽了一抽,哭笑不得。
她在這世上活了一十七年,頭一次白日裡有了靈魂出竅之感,覺得平白割裂了身體,一時間竟分辨不出,自己到底是何身份了。
剛剛和院子裡胖嬸攤牌;可是,在院子外面的世界,她還被拴在“貞烈潔誠”的布條兒上呢!
她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若真要恢復自己“什麼都不是”的身份,怕是要再搬一次,搬到一個誰都不認識她的地方去,才算是了無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