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傳國(第1/4 頁)
兗州東郡。
卞巨在丞相府裡踱步。他走過水榭, 走過長廊,走過一間間寂靜無聲的耳房, 步伐越來越快。
幾個著淡妝、衣羅綺的侍婢匆匆跟在身後, 追不上主公大步流星的腳步。
他忽而住步, 猛地轉身。幾個侍婢趕忙駐足,呼啦啦一大片。一個踩了另一個的腳, 一下子摔倒在地,手戳在地上, 疼得掉淚, 卻也不敢出聲。
“為什麼還不開!”他指著花叢裡幾株蔫頭耷腦的牡丹, 氣得臉白, 吼聲夾雜著雜音喘息, “孤的牡丹為何還不開!你們是怎麼照顧的!”
侍婢們齊齊跪下, 又有家僕找來花匠,伏地發抖。
“回……回丞相……府上種的牡丹,都是宮裡移來的珍惜良種。這幾株是……是格外金貴的‘玉人嬌’……小人一直在盡心照顧, 每日三次……”
“不是問你花藝!孤只想知道,為何這牡丹都懂欺軟怕硬, 不對孤展顏盛放!咳咳……”
瘦弱的花匠捱了一腳, 捂著肚子,低聲解釋:“這‘玉人嬌’,底下的根鬚性情獨特,挑剔水土。須得至洛陽北部邙山,取蒼木如雲之處的泥土, 三月一換,方可正常生長。以往……以往府上有專人負責取土,可是現在……”
接下來的話不敢說,也不用說:現在東郡外頭被人圍得銅牆鐵壁,便是出城拾柴的兵士都可能遭冷箭,一隻黃鼠狼都出不去。更別提去邙山取土了。
名花傾國,可惜水土不服,合當凋謝,更別提怒放盛開。
花蕾萎縮,幾片薄葉隨風搖動,似乎隨時都能棄枝而落。
在這風聲鶴唳、黑雲壓城的特殊時節裡,似乎暗示著無盡哀愁。
“不管你們用何手段,孤要它明日就開!否則把你們埋了做花肥!”
卞巨發了一通脾氣,胸悶氣喘,有點哆嗦。回到房間,讓樊七診療。
青筋蜿蜒的手臂上扎著針。他突然大聲喝問:“我還能活多久!”
樊七寵辱不驚,淡淡道:“臣不知。但觀主公脈象,並無衰敗速死之相。”
卞巨胸中如梗大石,雙手發顫。
不是不瞭解這個年輕的醫師,頭腦裡除了治病配藥,裝不下仨瓜倆棗。每日話不多,但凡開口,必然瞎說大實話,從來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以往他海納百川,廣招賢才,這種人才,他稱之為個性獨特,愛不釋手。
而不知從何時起,他突然對樊七這種說話方式無比厭惡。
就不能照顧照顧他心情!什麼“衰敗速死”,也不避諱!
不男不女,娘裡娘氣,適合到宮裡去做宦官,一點沒有“名醫”風範。
他咬牙忍到了針灸結束,揮手打發掉樊七。
前線將官求見。
大將軍鐵甲斑駁,手指縫裡帶血,眼下兩道黑眼圈。
“主公!”將軍氣喘,帶出嘴角一道血沫,“東城門暫時安全了,但……”
卞巨一驚,剛喝下去的釅茶沒了味道。
“敵軍何時進攻東面了?”
將軍回道:“非是敵軍進攻。是徵來修築工事的民工……因著缺糧,進而怠工,其實從前日就開始暴動了,聲稱要開門獻城……”
“那為何不報知於我!”
將軍低頭,“已經鎮壓了。殺了五十名為首的匪賊,腦袋全掛在城門上示眾,料想刁民不敢再效法作亂。”
卞巨虎牢關意外大敗,倉促撤回東郡,城內僅萬餘兵馬。
其實他還有大量閒散軍馬駐守中原郡縣,亦有盟友和依附的勢力。但勢力範圍大又有何用?遠水救不得近渴。主力已經被圍困孤城,恰如一記窩心腳,把他釘死在方寸之間,完全無法騰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