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頁(第1/2 頁)
「他是個緝毒警,去年的這個時候因公殉職……」我開始聊起寧清的過往,這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意識到,我快要爬出寧清的深坑。我將寧清稱作「我的朋友」,我閒談似的講述寧清的故事,心中沒有撕裂般的難過,只有氤氳瀰漫的遺憾。
「……我們是很好的朋友。」我彈了一下菸灰,「我敬佩他,也感謝他。」再深的傷,只要不致命,隨著時間的流逝都會慢慢癒合,最終留下一道暗色的疤痕,提醒我寧清來過。我講出他的故事,證明我不再固執地將他的影子壓在心底,我願意讓更多人知道他,我和他們一同緬懷故去的英雄。
「我有時候也會想,萬一哪天我出了意外,有沒有人記得我,講述我的故事。」周江詠把菸嘴摁在樹坑裸露的土地上。
「有的。」我說,「我會記得。」
周江詠笑著說:「怎麼越聊越不吉利,說點別的。」
我們坐在樹下你一句我一句聊到日頭西斜,周江詠伸個懶腰:「走,吃飯去。」
初春的晚風微涼,我說:「有點冷,我想吃牛肉麵。」
「前面有家蘭州拉麵。」周江詠指向馬路對面,「走。」
第二天,我們九點在酒店門口集合,打個車去市公安局。
呂隊和昨天招待我們的胖警察站在門口,夏纖纖小聲問:「學弟還活著吧?」
呂隊瞥她一眼,沒有回答,他看向周江詠說:「上車吧。」
我們坐進一輛七座的別克商務車,胖警察開車,呂隊坐副駕駛,汽車平穩地行駛。呂隊轉過來跟我們說:「一會兒你們坐在車裡,別下去,我們帶你的學生出來。」
「不要搖下車窗,這都是單面玻璃,他們看不到你們。」胖警察接了一句。
我們四人互相對視,默默點頭。
車停在距離學院大門不遠處的拐角,呂隊和胖警察下車,「咔噠」一聲,車門鎖死。
我有些緊張,周江詠目光緊追著呂隊的背影。
賀雪說:「咱們像做賊。」
「可不是嘛。」周江詠說。
我們屏息而待,等了約半個小時,遠遠看見呂隊和胖警察帶著一個走路一瘸一拐的人朝我們過來。
「那是……」夏纖纖急促地吸了一口氣,像被掐住了脖子。
呂隊走到近前,摁一下車鑰匙,車門解鎖。我迫不及待推開車門看向他們身後瘦弱的人影,是肖珂,瘦得一把骨頭精神萎靡的肖珂。
他低頭抿唇,怯怯地縮著肩膀,小心翼翼地看我,黑黝黝的眼珠滲入一絲碎光:「……鄒老師?」
「嗯。」我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找到你了。」
他倏忽眼眶通紅,一頭撞進我懷裡,聲音沙啞,噙著哭腔:「老師。」
我將他拉上車,順手關門,像哄孩子一樣輕拍他的脊背。
他蜷進我懷中,抱著我的肩膀,壓抑的啜泣,像只委屈的兔子,大耳朵耷拉在背上,臉埋進我的脖頸。
「人找到了。」呂隊對周江詠說,「你迴天津好交差。」
「是的,多謝。」周江詠說。
我抱著哭累的肖珂,安靜地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行道樹。我有些害怕,我怕他情感宣洩後理智回歸,問我關於清心修身學院的事情。
我答不出來,我只帶出來他一個。而且不是正大光明地走進學院,是偷偷摸摸地等在街角的車裡,像一夥賊。彷彿學院是正義的一方,我們才是竊取金幣的小偷。
車停在酒店門口,肖珂吸吸鼻子,抬起頭,呆呆地看向窗外。
我拉開車門,肖珂下車,他牽著我的衣角,我走一步他走一步,格外依賴我。
「咱們去吃中午飯。」我說,「你想吃什麼?」